陈默走在药田的小路上,手中滴着血。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个暗红的印记。他没有擦拭,也没有停下。背上的剑匣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铁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前方就是他的屋子。还未走近,一阵琴声便飘入耳中。那声音极轻,如同水滴落在石上,一下一下,敲在心头。他脚步微顿,识海中翻涌的阴冷气息骤然一颤,随即沉寂下去。
树影之下,站着一个人。
苏弦立于屋前,双目失明,却正对着他来的方向。她的指尖轻搭在骨琴的弦上,方才那段琴音已然结束。她未开口,只是微微侧头,仿佛在听风,又似在等他说话。
陈默在距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她答,“你也知道,我等的是什么。”
陈默沉默。他明白她所指何事。禁地崩塌之时,整个青冥宗皆有感应,玄明子不可能不知他去过那里。
苏弦抬起手,轻轻拨动一根琴弦。琴音只响了一瞬,但陈默的左眼立刻发烫,骨纹一闪而亮,旋即隐去。
“你体内的东西醒了。”她说,“邪尊的残魂,自你触碰焚天炉起便开始躁动。若非我早有察觉,此刻你早已被其掌控。”
陈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血已凝结成痂,可伤口仍未愈合。他清楚,这不只是肉身之伤。从踏入禁地那一刻起,他便成了他人棋局中的目标。
“玄明子知道了吗?”他问。
“他知道。”苏弦收回手,将骨琴稳稳抱在怀中,“但他既未告知宗门,也未派人擒你。说明他在等待——等你下一步动作。”
陈默冷笑一声。“他是想让我继续走,走到他设好的位置。”
“没错。”苏弦点头,“你是炉鼎,也是诱饵。他要用你的性命,开启那条路。”
风拂过药田,草叶沙沙作响。远处主峰仍有灯火亮着,执事殿方向隐约可见人影走动。陈默凝望良久。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
“因为我必须确认一件事。”苏弦道,“确认你能否承受骨尊的传承。方才那曲《安魂曲》,不止为压制邪魂,更是对你的试炼。你能站在这里问我问题,说明你撑住了。”
她稍顿,继而说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但若你想活命,就必须学会一首新曲。”
“什么曲?”
“《八荒灭魂曲》。”她直视着他,“它能斩断魔念,亦可震碎控魂符。但它极伤神魂,练一次,轻则昏睡半日,重则七窍流血。我不是劝你学,而是告诉你——这是你现在唯一的武器。”
陈默静默片刻。“怎么学?”
苏弦伸手,将一根琴弦轻轻搭在他掌心。
剧痛瞬间袭来。
画面涌入脑海:烈焰滔天,天机阁正在燃烧。八人围住中央一人,那人背对他们,手持骨剑。一道青色身影骤然出手,一剑刺入其胸膛。火焰中,那人倒下,骸骨化作光点四散……
陈默猛然抽回手,额上冷汗涔涔。
“那是……”
“万年前的事。”苏弦收起琴弦,“八大域主背叛骨尊,玄明子亲手将其诛杀。如今的你,正走同一条路。不同的是,你有机会反击。”
陈默喘息着,左手按住左眼。骨纹仍在发烫,却比先前稳定了些。
“你说这曲子能破控魂符?”
“能。”苏弦道,“尤其是以血为引、以骨立契的符咒。你在戒指上尝过它的滋味,对吧?《八荒灭魂曲》的第一个音,便能让它暂时失效。”
陈默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铁链——那是他自己缠上的,只为压制青冥戒的异动。如今铁链已有发黑之兆,像是被某种力量悄然腐蚀。
“你愿意教我?”
“我已经开始教你了。”苏弦说,“方才那一触,便是开端。真正的修炼,需以你的血,将曲谱刻入识海。每一音,皆如刀割。你能坚持多久,取决于你能忍多少痛。”
陈默抬眼。“何时开始?”
“现在。”她答,“你没有时间可等。”
她再次拨动琴弦。这一次,声音更低、更沉。陈默感到意识被缓缓拉扯,仿佛坠向深渊。他咬紧牙关,未曾后退。
“听着。”苏弦的声音变得清晰,“第一句口诀是:‘骨鸣于静,魂裂于声’。你要记住它,然后用血写下来。”
陈默闭上双眼,默默跟诵。
左眼的骨纹渐渐亮起,一丝金光自眼皮下透出。头脑如欲裂开,他仍强撑着反复念诵。
一遍,两遍,三遍。
当第三遍终了,口中已泛血腥,鼻血顺着嘴角缓缓滑落。
苏弦停琴。“够了。今日至此为止。”
她转身欲走。
“等等。”陈默睁开眼,“你说玄明子在等我的下一步……那我现在做的每一步,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