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意识被钉在“葬仙门”的虚影中间，头往后仰，眼睛只能盯着那三个破旧的字。他快要被抽干了，神志越来越模糊。就在这时，后颈的骨纹突然一紧，像是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脊椎。
这不是错觉。
是柳菁留下的那一丝魂力，在拉他回来。
他不再挣扎身体，而是闭上了眼睛。他的手脚还是被魂力绑着，五脏六腑像被夹住一样疼。但他把心神全部沉进骨纹里，顺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牵引往下走。
越往下，越冷。
他好像掉进了一口很深的井里，四周没有水，只有零碎的记忆在飘。他看到自己七岁那年跪在村口泥地里，柳菁踮着脚给他擦脸上的血；看到三年前她站在幽泉谷边，手里拿着半块青玉佩，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还看到寒潭底她手指碰到他心口时，身体一点点变透明，像雪化了一样。
这些事本来早就忘了，可现在全被翻了出来，压在他的脑子里。
陈默咬牙，舌尖咬破，嘴里涌出血。他没咽下去，而是让血流进喉咙，落到心口那块玉简的位置。就在那一刻，玉片猛地一震，像是活了过来。
眼前的“葬仙门”开始变形、裂开。
同时，周围漂浮的青玉佩虚影也动了。每一块玉佩上都出现两个字：“柳菁”。
几百块玉佩，全都刻着她的名字。
它们不再转圈，而是朝陈默冲过来，钻进他后颈的骨纹里。每一块进去，他就觉得脑袋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没躲，张开手，让所有的光点都进来。
最后一块玉佩消失的时候，空气轻轻一抖。
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瘦小，半透明，光着脚，穿着小时候逃学那天的布裙。头发是黑的，脸上没有烧伤，眼睛很亮，像雨后的溪水。
“柳菁。”陈默嗓子发紧，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她没回应，只是抬起手，指尖碰了碰结界的墙。那里立刻出现波纹，露出外面的画面——主峰大殿角落，玄明子正在拖一具弟子的尸体进暗室，那人手腕上有和万骨窟一样的焦黑痕迹。
“快跑。”她断断续续地说，“玄明子……在用整个青冥宗养邪。”
陈默瞳孔一缩。
“他拿活人喂噬魂蛊，再把毒渗进地脉……万骨窟只是开始。”她转过头，眼神着急，“你还记得那口青铜棺吗？里面干尸的手，都是朝着主峰方向抬起来的——他们在求救，也在指路。”
陈默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话没说出口。他知道，眼前的柳菁不是真的魂魄，是结界从他记忆里挖出来的影子，有真话，也有陷阱。
“那你呢？”他低声问，“你是真的，还是这地方编出来骗我的？”
柳菁嘴角动了动，居然笑了：“你说呢？要是假的，能记得你小时候偷鸡被抓，躲在柴堆里让我去引狗吗？”
陈默心里一震。
那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
他伸手想去碰她，她却躲开了。
“别浪费力气。”她说，“我现在撑不了多久，说一句话就少一分……但我必须带你去万骨窟。那里有你要找的答案，也有你没见过的‘祭品’。”
她转身，光脚踩在地上，往前走。
走到第三步时，地面突然裂开。
一条血色锁链冲出来，速度快得连玉简都没反应。链子粗如拇指，满是倒刺，末端像爪子一样，死死缠住柳菁的脚踝。
她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
陈默冲上去，抽出骨刃就砍。刀落下，却穿过了锁链，像砍在空气上。他又砍两下，还是一样。
“没用。”柳菁低头看着锁链，脸色发白，“这是用怨魂做的，凡铁伤不了它。”
“那就用我的血。”陈默反手割开手掌，把血抹在骨刃上，再次砍下。
这次，刀和链撞在一起，发出金属声，火星四溅。锁链震了震，但没断。
柳菁忽然抬手，按在他胸口：“别试了，它认的是‘祭品之血’。你已经觉醒心象，不在轮回里了，你的血不管用了。”
陈默盯着她脚上的链子：“那怎么办？你要被关在这里？”
“我不走。”她摇头，“我本就不该存在。我是你放不下的念想，也是结界选的‘钥匙’。它让我出现，就是为了让你进来，完成最后的献祭。”
“胡说！”陈默一把抓住她肩膀，“谁说你该消失？谁规定祭品就得认命？”
柳菁看着他，眼里有些心疼：“你还是一样，谁的话都不信，非要自己扛。”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眉心。一道光出现，变成一把极薄的刀，全是魂力凝成的。
“我不能陪你了。”她说，“但我可以给你开出一条路。”
说完，她转身，用力一刀劈向结界。
轰！
整个空间猛地震动。墙上炸出很多裂缝，最大的有一条手臂长，边缘不断掉落碎光。透过裂缝，能看到外面的雾在翻滚，远处山门石兽的眼睛在慢慢转动。
陈默喘着气。
他知道，只要走出去，就能离开这个魂牢。
他也知道，柳菁这一击用光了她最后的力量。她的身影开始变淡，裙角像烟一样散开。
“你傻不傻？”他声音发抖，“明明可以跟我一起走！”
“走不了。”她轻声说，“这条链子锁的不是我的脚，是我的名字。只要青冥宗还在用‘柳菁’当祭品，我就永远困在这里。”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眉上的疤：“去找真正的答案吧。别信掌教，也别信玉牌背面的字——它们都在等你走进万骨窟，变成第九个干尸。”
陈默还想说话，她却忽然笑了：“对了，下次见我的时候……能不能别穿麻衣了？太难看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卷进裂缝的风里，消失了。
只剩一只绣花鞋落在地上，鞋面上还沾着一点枯河村的黄土。
陈默站着不动，骨刃垂在身侧，刀尖滴下的血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他看着那道裂缝，看着外面转动的石兽眼，看着脚下的布鞋。
然后他弯腰，捡起鞋，塞进怀里。
他转身，一步踏向裂缝。肩膀撞上裂口，碎光纷纷落下。
就在他要跨出去的时候，地底传来一声沉重的拉扯声。
那条血色锁链，开始慢慢往地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