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主峰内殿前的石阶上，手里紧紧抓着那枚黑色令牌。门关着，里面没有光，也没有人回应。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刚碰到门槛，一阵冷风就从门缝里吹出来，吹得他的袖子轻轻抖了一下。
他没停下。
他推开门。屋里很安静，像是很久没人来过。桌子椅子都在原位，香炉倒在地上，灰撒了一地。墙上挂着一幅画，是青冥宗开派祖师站在山顶的背影。画的一角裂开了，像是被人撕过又粘上了。
他觉得不对劲。
他刚踏进一步，脚下地砖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声音不大，却像直接响在脑子里。他停住，低头看。地砖看起来很正常，可他的影子却有点扭曲，动作比他自己慢了半拍。
这是幻阵。
墙角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灾星回来了？”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枯河村的老村长。七岁那年，就是他带头把陈默关进柴房的。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他不该活着……那天月蚀，牛羊死了，都是因为他引来邪气。”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全是村里的人。他们说他克父母，说他带煞气，说他以后会毁掉整个宗门。
陈默一动不动。
这些话他听了很多年。小时候每到雨夜发烧，村里的郎中就说他是被邪祟附身。他总是低着头，指甲掐进掌心。等手出血的时候，脑子反而清醒了。
他开口，声音很平静：“你们不是真的。”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刚才响过的地砖上。第三步落下时，墙上的画突然一抖。一道暗红色的符文从画框边上流下来，像血一样慢慢往下爬。
他还是没停。
走到大殿中间，他抬手一拳打向右边的石柱。拳头落下时，手背上弹出骨甲，发出“咔”的一声。石柱没碎，但他感觉到一股力量反弹回来，像是撞到了看不见的墙。
他收回手，擦了下眉骨。那里有旧伤，已经结痂了，但因为用力又裂开了。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到地上。
“啪。”
血滴落地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地砖的缝隙里泛起一点光。“咔”一声，一块砖自己翻了起来，露出下面一个小格子。
里面放着一块玉牌。
他蹲下，伸手拿了出来。
玉牌是青州宗门的样式，四角有云纹，正面刻着一个“玄”字。表面有黑褐色的痕迹，仔细一看，是干掉的血。他用手指擦了擦，擦不掉。
翻到背面。
三个小字出现在眼前：血骨堂。
他的手指一下子僵住了。
血骨堂。魔宗的一个分支，专门用人骨头炼法器。周子川死前握着的断剑上有这个标记；铜山印底部也刻着这个名字；还有那次在黑市，血罗刹抢噬魂珠时，腰上挂的令牌也是这种。
这不是巧合。
他曾真心相信玄明子。就算后来发现对方用邪术控制他，他也觉得可能只是一时糊涂。毕竟那人教他修炼入门，替他挡过执法堂的责罚，甚至在他试药失败后，亲手喂他吃了解毒丹。
但现在这块玉牌就在他手里。
一个青冥宗的长老，竟然藏着魔宗的信物，还沾着血。
他慢慢站起来，把玉牌放进怀里。衣服贴着胸口的地方很快湿了一点，不知道是血，还是汗。
屋里又安静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脚步比来时稳多了。快到门边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个人，走得不远，应该是巡逻弟子换岗。
他立刻躲到门边的墙后。
脚步走近了，说话声传进来：
“听说玄明长老昨晚死了，尸体都没收。”
“嘘！别乱说！上面说是闭关走火入魔。”
“可我师兄亲眼看见他和血骨堂的人在后山见面……”
“你疯了？这话要是被执事听见，你也得进禁地反省！”
两人越走越远。
陈默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回来，才悄悄拉开门缝出去。他没有回住处，也没去丹阁。而是沿着主峰北边的小路往上走。
这里的风更大。
他站在悬崖边，面前是翻滚的云海。太阳只露出一点边，光还没照下来，天已经亮了。他拿出玉牌，又看了一遍。
血骨堂。
这三个字死死钉在他脑子里。
玄明子不是临时叛变，早就投靠了血骨堂。也许从收他当徒弟那天起，就在找一个合适的人——灵根差，好控制，又能激发骨纹。
而他，差点就成了祭品。
左眼下的骨纹忽然跳了一下。不是疼，也不是热，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他把玉牌紧紧攥在手里，直到边缘硌得手掌发麻。
现在他知道真相了。也明白这个宗门早就有人烂透了。但他不能现在就把玉牌交出去。外门长老不会相信一个外门弟子的话。更何况，这块牌子没有灵力波动，连封印都没有，证据太弱。
他得等机会。
但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了。八骨戒的任务已经开始，如果背后还有更多像玄明子这样的人，那么每多一天，就可能多一个人受害，多一处被渗透。
他低头看右手食指。
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白痕。骨戒已经完全融入身体，再也取不下来。任务也不会结束。
他转身，朝长老殿走去。
石阶很长，两边都是松树。风吹树叶，沙沙响。他衣服上有灰，脸上还有血没擦。走路时右边肋下有些发紧，那是之前被地火烧伤的地方，还没好。
但他走得很快。
路上他停下一次，从怀里拿出玉牌，最后看了一眼。
然后收好。
再抬头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被称为“灾星”的少年，也不再是刚觉醒骨纹时只想活命的外门弟子。
现在他手里有一把刀。不是剑，也不是法器。
是真相。
他要用它刺进这个宗门最黑的地方。
他继续走。
脚步一声接一声。
离长老殿，还有三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