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美颁奖礼后台的空调冷得刺骨,楚门新人苏禾裹着不合身的西装外套,指关节捏着提名证书边缘发白。转播屏幕上正播放着最佳新人奖提名VcR,他的脸在《根脉》专辑封面照上一闪而过,背景音乐却是竞争对手、美国嘻哈新星凯恩·威尔逊的热单《money talk》。经纪人李薇第三次凑近耳语:“凯恩团队买了通稿,说你靠陈楚光环,是‘东方流水线产品’。”
“陈老师到哪儿了?”苏禾声音发涩。他进场前收到消息,陈楚因羌寨暴雨导致直升机无法降落,正绕道陆路赶来。
“刚过安检,至少二十分钟。”李薇瞥见凯恩团队投来的讥诮目光,压低声音,“要不我让主办方调换出场顺序?”
苏禾摇头,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屏保是去年冬天在羌寨的合影:陈楚半跪在晒场上,握着一个叫林小雨的女孩的手教她按笛孔,身后三百个孩子举着刚削好的羌笛,呵出的白气在高原阳光下凝成一片云。当时陈楚说的话他记得清楚:“舞台不在水晶灯下,在血脉扎根的地方。”
砰!
休息室门被撞开。凯恩的经纪人举着香槟,故意用全后台都听得见的音量嚷道:“嘿苏!听说你导师还在山里放羊?真遗憾,他错过看你陪跑的精彩时刻了!”哄笑声中,凯恩团队将印着“made in chu Factory”(楚门制造)的贴纸拍在苏禾的化妆镜上。
苏禾指尖掐进掌心。手机突然震动,陈楚发来一段十秒语音,背景是呼啸的风雨和羌笛声:“羌笛十七律的第七律叫‘云隙光’,破开阴霾才有神性。记住,你身上背着寨子里三百支未完工的鹰骨笛。”
“最佳新人奖得主是——”颁奖嘉宾故意拖长的尾音刺穿苏禾的耳鸣。凯恩已整理西装起身。
“——Su he!《Roots》!”
聚光灯砸下来的瞬间,苏禾眼前闪过林小雨父亲拖着瘸腿爬上悬崖采鹰骨的画面。他抓过话筒冲向舞台,却在台阶处被凯恩伸出的脚绊得踉跄——直播镜头精准捕捉到他膝盖砸地的闷响。哄笑从观众席蔓延开,主持人调侃:“看来我们的东方新人需要更多舞台训练?”
苏禾撑着奖杯站起,额角撞破的血线滑到下颌。他对着话筒喘息:“抱歉占大家三十秒。”不等主办方掐麦,清越的羌笛长音骤然从他唇间迸发!正是杨远山亲传的《云隙光》,笛音像把尖刀撕开浮夸的颁奖礼背景乐。
“羌笛何须怨杨柳——”
第二句唱词出口时,鸟巢十万观众合唱的声浪通过卫星切入现场音响!纽约联合国大会厅的穹顶影像与羌寨云海在全息屏上重叠。当“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合唱轰鸣炸响时,苏禾抹了把额角鲜血,在掌心画下一道鲜红的竖线。
“这不是我的奖。”他将奖杯放在舞台中央,“是属于四川阿坝州松坪沟羌寨三百个孩子的。他们用三个月复原了失传的十七律古调,而有人却说这是流水线产品!”他猛地撕开西装前襟,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缝着三百片鹰骨笛的半成品,骨片上刻着每个孩子的名字。
直播镜头推近特写:刻着“林小雨”的骨片染着他的血,像枚灼热的烙印。
万里之外的羌寨晒场,暴雨将篝火浇得只剩青烟。陈楚蹲在临时支起的防水布下,手机屏亮着苏禾染血捧笛的画面。雨水顺着防水布缝隙滴在杨远山刚雕完的鹰骨笛上,老人用靛蓝麻布反复擦拭笛身:“寨子通网了,娃娃们都看见啦。王家那小子刚还问我,苏哥哥流血疼不疼。”
“疼过才能长骨头。”陈楚接过骨笛试音。笛声穿透雨幕,蹲在四周的孩子陆续跟着吹响竹笛。不成调的笛音此起彼伏,像一群离巢雏鹰的初啼。
“您真不回去?”赵成递来卫星电话,“外网舆论爆了,凯恩团队买的水军说苏禾是卖惨博同情。”
陈楚将骨笛举向乌云翻滚的天际:“听见没?十七律古调里藏着的不是音符,是悬崖采骨、刀尖雕琢的命。卖惨?”他冷笑一声,笛声陡然转为《出征调》的凛冽杀伐,“让那些躲在键盘后的蛀虫听听,什么叫真正的疼!”
暴雨如注中,三百支竹笛汇入主旋律。古老战歌撞上悬崖又折返,在群山间荡出金戈铁马的回响。
三天后,#楚门造星工厂#登上推特热搜榜首。话题里充斥着凯恩团队操纵的“证据”:苏禾童年选秀视频、楚门新人训练日程表、甚至杨远山孙女在县城KtV唱歌的偷拍视频,配文“非遗沦为明星镀金工具”。
风暴眼中央,陈楚在楚门艺术馆顶层按下全息投影开关。全球直播镜头前,他身后展开一张巨大的“楚门传承者网络图”。中心节点是陈楚,延伸出七条主脉:苏禾等已成名艺人仅占其一,其余六条赫然连接着——
羌寨非遗音乐传习所(学员172人)
敦煌古乐数字复原中心(学员89人)
海南黎族民歌采集站(学员43人)
西藏宫廷乐谱翻译组(学员37人)
楚门线上学院(注册学员14万人)
贫困地区音乐种子计划(覆盖312所学校)
“有人说楚门是造星工厂。”陈楚指尖划过光网,停在林小雨的笛声波形图上,“那就看看我们的‘产品’。”屏幕切换成林小雨在蓉城实验小学操场的全息投影现场——她将羌笛插入电子合成器接口,古老《云上歌》旋律经过声纹转化,竟驱动机械臂在舞台上雕刻出一支冰晶般的鹰骨笛!
“这才是楚门要造的‘星’。”陈楚身后星空图亮起,标注全球十七个楚门音乐厅的位置,“能点燃千万颗火种的,才配称为神。”
王振林在阴暗的出租屋摔了酒杯。电脑屏幕上正播放陈楚的发布会,弹幕疯狂刷过“造星之神”。他拨通加密电话:“让‘蝉女’开播!现在!”
十分钟后,坐拥两千万粉丝的网红“蝉女”突然开启直播。镜头里她穿着性感汉服,面前摆着刻刀和竹管:“家人们看好了,今天挑战十分钟雕羌笛!”她故意用刻刀划伤手指,对着镜头泫然欲泣:“楚门让山区孩子玩这么危险的东西?难怪苏禾流血博同情!”
直播观看人数瞬间突破百万。混在弹幕里的水军刷起“非遗作秀”“消费儿童”。
暴雨夜的羌寨,陈楚看着手机屏上“蝉女”矫揉造作的表演,将一支刚雕好的鹰骨笛抛给林小雨:“敢不敢和姐姐打个擂台?”
次日正午,蝉女直播间突然被强制切入双画面。另一半屏幕上,林小雨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瘸腿父亲正帮她固定鹰骨。狂风卷起她的羊角辫,她对着镜头举起刻刀:“今天教大家取鹰骨。”刀尖利落划开风干的鹰腿肌腱,剥离、刮髓、钻孔一气呵成。
“我爸说,鹰骨里有山魂。”她将带血的骨片浸入药水,“楚门给的护具太厚,摸不到山魂的温度。”
蝉女脸色煞白,强笑着打圆场:“小朋友不要学哦,姐姐用的是安全竹管——”
“竹管?”林小雨突然将镜头转向晒场。暴雨冲刷过的泥地里,楚门技术组刚架起十台激光雕刻仪。孩子们将竹管放入仪器,激光精准蚀刻出比头发丝还细的十七律音孔。
“这是杨阿爷设计的。”小雨抚摸仪器外壳刻的羌族云纹,“他说机器雕骨,人手雕魂。”她突然将半成品竹笛插进合成器,即兴吹出一段旋律。激光仪随之起舞,在竹管上蚀刻出绵延的云纹。
蝉女直播间观看人数断崖式下跌。最后定格画面是她打翻刻刀,竹管滚落悬崖。
一周后的《非遗新创力》决赛现场,评委席上的陈楚被聚光灯烘烤得指尖发烫。主持人特意将聚光灯打到蝉女身上:“蝉女老师能否点评下林小雨的激光羌笛?”
蝉女瞥了眼评委席阴影里的王振林,扯出笑容:“科技是好,可惜丢了手艺人温度——”
话音未落,全场灯光骤灭。一束追光灯猛地打在观众席末排!林小雨站在椅子上吹响鹰骨笛,笛声苍凉如雪山寒风。随着她指尖按压,穹顶激光矩阵应声启动!无数道碧绿光线交织成巨大鹰隼,绕着全场盘旋三周后俯冲至舞台,羽翼掠过蝉女头顶时突然散成三百支光箭,钉在地面组成十七律音阶图。
“温度在这儿!”小雨跳下椅子,举起掌心结痂的刀痕,“杨阿爷说,血泡磨破九层皮,才吹得响一支笛!”
掌声雷动中,陈楚看向转播屏特写——蝉女身后的王振林面如死灰地离场。他低头点开刚收到的邮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任命陈楚为首届“全球非遗传承学院”院长。附件是首期学员名单,林小雨的名字排在首位。
暴雨初歇的羌寨晒场上,杨远山将新雕的院长聘书木匾挂上石墙。火光映着匾额上深刻的汉字,也照亮墙上三百个名字中最新补刻的一行:苏禾。
“造神?”老人摩挲着苏禾寄回的、染血的那片鹰骨,将其嵌进聘书匾额的“院”字点捺处,“能点着千万颗火种的,才配叫神。”
夜风卷着火星飞向银河,山崖下三百支竹笛正试奏新谱的《火种》。陈楚望向深空,纽约、柏林、悉尼的楚门音乐厅坐标在星空中连成线,勾勒出一顶无形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