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帝都，空气湿漉漉的，街灯的光晕在水洼里破碎又重组。陈楚工作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门外隐约残留的嘈杂。化妆镜前还堆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演出用品，空气中仿佛还浮动着《巅峰对决》终场时山呼海啸的回响。十天了，#过气艺人屠榜音乐top10#的猩红话题依旧挂在热搜榜顶端，像个不肯愈合的伤疤，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坍塌。
李燃捏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娱乐版通稿，抖得纸张哗哗直响：“看看！‘陈楚奇迹般的复活，会是昙花一现还是新王登基？’这些墙头草……前脚骂你过气，后脚就叫你新王了！今天又来了十七个邀约，连晨间儿童电台都想请你去唱儿歌！”
陈楚靠在窗边，侧脸浸在窗玻璃反射的街灯流光里，平静得像幽深古井。手里捏着一张被盘磨得温润发亮的旧Sd卡，指尖在坚硬微凉的外壳上慢慢描摹。那里面装着十年沉沙里淘沥出的几百首demo，每一个编号都是午夜孤灯下的心跳。“推了吧，”他开口，声音清透沉稳，“现在需要静下来做音乐，不是赶场子。”
李燃急得额头冒汗：“这热度多难得！十年才等来的东风……”
“东风？”陈楚微微抬眼，窗外的霓虹在瞳孔里碎成万点寒星，映出十年雪藏里无数个独自练声、创作的孤冷凌晨，连窗台上的吊兰都长得扭曲而坚韧。“从来不是等谁送风。是我们自己垒炉灶、鼓风箱烧出来的火。”他顿了顿，语气重了几分，“烧得太快，火苗就散了。”
室内瞬间静了，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李燃嘴唇翕动，那句“错过机会”卡在喉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看着陈楚，那人站在窗边的背影如同孤峰，沉默而固执地对抗着一整个沉浮翻涌的名利场。
沉寂被一阵突兀的叩门声戳破。
“咚咚咚。”
不疾不徐，三声之后是耐心的等待。没有助理通报，没有前台阻拦，仿佛那人理所当然能抵达工作室核心。李燃疑惑地拉开一道门缝。
门外的人微微颔首：“洪韬，叨扰了。”
这三个字像枚无形的炸弹，轰然炸碎了办公室的静默。李燃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僵硬地侧身让开通道。洪韬？是那个洪韬吗？《歌手》系列的总导演洪韬？那个造神也毁神，手握华语乐坛顶级竞技舞台生杀大权的洪韬？！
洪韬走进来，风衣角带进一丝湿冷的夜气。他目光如磁石，越过僵立一旁的李燃，精准地落在窗边的陈楚身上，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但眼神却是认真的：“陈老师，深夜拜访，见谅。”没有多余寒暄，他径直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屏幕光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冷冷亮起。
“《歌手2025》，”洪韬的指尖点在屏幕上那行烫金的节目Logo上，“首发阵容确认了七席。”他的话语平稳如冰下暗流，“刘天王半隐退后首次登台献唱，张天后携全新编曲回归，周歌神确认……压阵。”
每一个名字落下，都让李燃的心脏跟着猛缩一下。这些都是华语乐坛的定海神针，是教科书级别的传奇人物！
洪韬抬眼，锐利的目光直刺陈楚眼底深处。“现在，就差一席。”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砧板的沉重感，“我飞了一千六百公里，来递一张空白的第八位邀请函。”
他将一个薄薄的文件袋推到桌面中央，牛皮纸素朴异常，但上面印着的《歌手2025》节目专用火漆印记，却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微光。李燃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仿佛里面装着的是通往天堂的钥匙。
“陈老师，”洪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淬过火的钢，“节目需要一条真正能搅动风云的‘鲶鱼’，需要一把能切开浮华的刀。我看过《巅峰对决》你所有的彩排直拍。”他一字一顿，“《空谷》舞台，清唱那一分钟，不是巧合，是你这十年沉默凝成的刀锋。”他手指敲了敲那份薄薄的邀请函，“节目组可以给你目前业内顶级的单期酬劳。”
空气凝成了沉重的铅块，李燃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撞击耳膜的轰鸣。
陈楚终于从窗边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牛皮纸袋上，却没有碰它。十年沉浮的印记沉淀在眼底，没有李燃预料中的狂喜或失态，只有一片冷峭的审视。
“洪导，”陈楚的声音平稳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当年那个把我打进雪藏深渊的内定剧本，流程设计，也是您团队操刀的吧？‘一轮游祭天，衬托当红c位’……好干净利落。”他的视线像冰冷的探针，刺穿洪韬平静无波的表情，“十年了，这次邀请我，是让我当搅动风云的‘鲶鱼’，还是给下一轮天王天后备好的祭品？”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李燃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寒气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爬。他震惊地看着陈楚，又下意识地瞟向洪韬。这种单刀直入掀老底的质问，几乎等同于迎面挥拳！陈楚他竟然……
洪韬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了，眼底滑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惊讶、审视、甚至一丝隐秘的赞许纠缠而过，但立刻被深邃的平静覆盖。他拿起那份装着邀请函的文件袋，动作没有一丝慌乱，指腹在冰冷的牛皮纸袋边缘缓慢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掂量这个年轻人的斤两。
“祭品？”洪韬的声音沉了下去，不再是礼貌的客套，多了一种针锋相对的沉肃。他忽然拉开文件袋的绳扣，一叠厚厚的正式合同被抽了出来，最上面一张赫然是保密协议的扉页。“签了它，你才能看到后面的真实排位剧本，以及‘鲶鱼’的完整故事线。”他的目光像两道冰锥，扎在陈楚脸上，“但陈楚，你敢签吗？敢真正把命门递到我眼前吗？敢信一个十年前毁过你的人吗？”
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沉甸甸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合同扉页冰冷的保密协议条款在灯光下闪出刺目的反光，那已不再是邀请，是一道深渊边缘的锁链。
洪韬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压迫下来，像乌云盖顶。他直视着陈楚那双沉静的眼瞳深处，眼底冰封之下压抑着近乎残酷的期待，语调沉冷如铁：“我要的不是一个怀揣旧怨、瞻前顾后的表演者。站在《歌手》终极舞台上的那个人……要有被规则碾过千百遍依然能淬炼成钢的骨头！更要有为艺术本身，不归路也敢闯的疯！”他声音低下去，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击灵魂：“陈楚，十年磨出的刀，你是只敢削削木头，还是想……劈开这座山？”
话音落，满室皆寂。空调的风声都显得刺耳。
他不再看陈楚的反应，将那叠厚厚的、象征着他规则与算计的游戏契约，不轻不重地拍回桌面中央。牛皮纸袋与光洁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啪”一声。
“三天。”洪韬丢下最后期限，脚步从容地踏向门口，高大的背影在拉开门即将消失的一刻，才留下一句低沉的话语，“我在现场等你的答案。但愿……不是答案，是你那把刀的第一道血槽。”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和一片沉甸甸的死寂。那股无声的压迫感却没有随他离开，反而像无形的冰霜瞬间冻结了整个空间。
李燃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他盯着桌上那叠厚厚的、能带来巨大名利也可能让人尸骨无存的合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疯了…这简直疯了！他这是摆明在激你！十年了，好不容易挣出点生机，要是进去再被……这就是死路啊陈楚！你刚砸了前公司的饭碗，那些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歌手》封神？他们……”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他猛地转身，却见陈楚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紧紧攥住了那张陪伴他度过无数孤寂夜晚的旧Sd卡。力道之大，让骨节凸显出青白的痕迹，卡身冰冷的硬壳深深陷入掌心。
窗外浓重的帝都夜色裹挟着万家灯火，像一张巨大的、布满诱惑与陷阱的网。但陈楚的目光却越过这片浮华，定定落在桌上那份薄薄的文件袋上，仿佛要穿透牛皮纸袋的阻隔，看清那后面更辽阔、也更凶险的山河。那双沉淀了十年霜雪的眼睛里，冰层无声炸裂，汹涌的暗流之下，压抑了太久的滚烫熔岩终于冲开闸门，迸发出一道刺眼的精芒——那是孤狼终于锁定猎物的残酷寒光！
“李燃，”陈楚开口了，声音像绷紧的冰弦，在死寂的空气里切割出一道清晰利落的轨迹，“给洪韬回个话。”
李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告诉他，”陈楚松开那张被攥得温热的Sd卡，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袋，“三天？我等不了那么久。”他顿了顿，嘴角拉出一个极其淡薄、几乎看不到、却锋利至极的弧度。“歌，我已经在写了。”
一句话，平地惊雷！
与此同时，遥远的南方某私人会所。雪茄辛辣的烟雾缭绕升腾，模糊了几个衣冠楚楚却神色阴沉的人影。
“咚！”
镶钻的定制火机被狠狠砸在光可鉴人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盖不住压抑的咆哮。“《歌手》首发名单里……真有陈楚？！”
对面，刚从帝都连夜赶回的某高级助理后背瞬间湿透，艰难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洪韬亲自去见的。回来路上……节目组的宣传预案……已经出来了……”
“预案呢？！”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插进来，带着毒蛇般的威胁。
助理的额角渗出大滴冷汗，哆嗦着手点开随身平板的加密邮件。一张精心设计的《歌手2025》首发宣传海报效果图弹了出来。刘天王、张天后、周歌神……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环绕着正中央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舞台影像。而那舞台中央，顶光如巨斧劈落，清晰无比地打亮了一道孤绝的人影剪影！那姿态，那轮廓——分明是陈楚巅峰归来、一剑开天之势！
海报顶端，一行血金色的醒目大字带着千钧之力直劈而下，轰然砸进了奢华包厢内每一双充斥恐慌和算计的眼睛里：
【十年磨一剑，今日破长空！逆鳞歌手——陈楚，剑指《歌手》终极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