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腊尔山的盘山公路,汉斯·季默的豪华越野车队深陷泥泞。车轮徒劳地空转,溅起的泥浆泼在防弹玻璃上,模糊了窗外苗族村寨的轮廓。车内助理正用卫星电话咆哮:“必须调直升机!季默先生不可能徒步——”
“闭嘴。”季默突然按下车窗。狂风卷着雨丝灌入车厢,却也将一阵破碎的歌声送进他耳中。那是几十个赤脚苗族汉子抬着竹轿冒雨前行,轿上白发老妇的吟唱穿透雨幕,尾音带着刀锋般的锐利转调。而竹轿旁深及大腿的泥水中,陈楚正用脊梁顶着轿杆,脖颈青筋暴起如盘山老根。他的马丁靴早已被泥浆吞没,绑腿被荆棘撕成布条,每踏一步,小腿上就多一道血痕。
“那是...陈?”助理愕然举着望远镜,“他在给土着当苦力?”
季默却死死盯着陈楚肩胛的起伏节奏——那老妇每唱一个长音,陈楚的脚掌就精准踩进泥坑最浅处;每段吟唱换气间隙,他肩头便借势上顶,将竹轿颠簸降到最低。这不是苦力,是用肉身当人声音响的避震器!季默猛地推门下车,昂贵的定制皮鞋瞬间陷进泥里。他学着陈楚的样子蹚进洪流,冰凉的泥水裹住小腿时,那老妇的歌声突然劈进耳膜:
“山鬼哭哟——”
尖利假音刺得人太阳穴发胀
“——哭断九重崖!”
陈楚的应和声从胸腔炸出,混着泥浪拍岸的轰响,竟在峡谷撞出金铁交鸣般的混响。季默一个踉跄扶住山岩,指尖触到岩壁被雨水冲刷的天然纹路——那纹路走向竟与陈楚哼鸣的声波频谱图惊人相似!
“龙阿婆的肝...撑不过三天了。”
苗医将竹筒药罐重重顿在火塘边,药汁泼溅在陈楚裤脚。昏暗吊脚楼里,龙阿婆蜷在虎皮褥子上,呼吸声像破旧风箱。她枯瘦的手却死死攥着陈楚的腕骨:“后生...你骨头里...有雷公的电...”
陈楚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三天前暴雨夜,他背龙阿婆涉洪时,老人为压制山洪咆哮声,竟将毕生巫力灌进他经脉。此刻他骨髓深处仍残留着酥麻灼痛,那是将肉身当共鸣腔的代价。
“好莱坞的洋先生?”龙阿婆浑浊的眼珠转向门口阴影里的季默,“来...听听真正的雷。”
她突然摸出半截钢骨笛——正是陈楚音乐节上那枚残破钢扣熔铸的笛子,猛地扎向自己心口!陈楚疾手去拦,笛尖却诡异地穿透皮肉,抵在他自己左臂上。
“嗡——!”
钢笛在陈楚臂骨震出蜂鸣。龙阿婆喉头涌着血沫嘶喊:“苗家的雷...要借血脉传!” 笛身骤然发烫,陈楚臂骨剧痛中,竟“看”见无数光流在血脉奔涌——那是龙阿婆七十年巫傩传承化作的声波图谱!高频如鸟鸣的颤音是采药山歌,低频似地动的轰响是祭祀鼓点,最刺眼的是一道锯齿状血光——正是她用生命为代价逼出的“刀锋泛音”终极式!
“接稳了...”龙阿婆的手颓然垂下,钢笛叮当滚落火塘。陈楚臂骨上,被笛尖刺破的皮肤凝结成一道闪电状疤痕。
深夜,鬼哭岩溶洞。
陈楚将钢笛插进岩缝,笛孔对准垂落的钟乳石。季默的团队架起价值千万的录音设备,却见他举起苗刀砍向暗河!
“你疯了?!”助理扑去阻拦。刀锋已劈中水面,炸起的水浪撞上钟乳石群,千百根石柱嗡鸣出洪荒古调。陈楚赤脚踏进暗河,小腿没入刺骨寒水,臂骨疤痕在黑暗中发出灼热红光。他张口发出一个长音,声带震动经臂骨疤痕调制,竟在洞壁撞出金属泛音。暗河水浪随着声波频率时急时缓,将钟乳石群敲击成天然编钟!
“录下来!”季默突然大吼。他扯过频谱仪屏幕——陈楚的声波线如狂龙翻腾,高频区撕裂出龙阿婆的刀锋泛音,低频区却沉入罗马战鼓的震荡频率。更惊人的是溶洞声场反馈:钟乳石群的共振波纹如同古罗马竞技场的回声模拟,水浪节奏竟暗合军团方阵踏步的塌陷感!
“缺了钢...”陈楚喘息着摸向岩缝钢笛。指尖触到笛身刹那,臂骨疤痕红光暴涨。他猛地将钢笛砸向钟乳石——
“铛!!!”
钢石撞击的爆鸣中,陈楚呕出一口鲜血喷在笛孔!鲜血顺着笛管纹路流淌时,他对着染血笛孔嘶吼出《天地无疆》终章:
“以我骨为槌——”
钢笛刮擦钟乳石群,刮出古罗马青铜盾阵的摩擦锐响
“以我血为弦——”
暗河水浪随声波频率炸成血雾,在探照灯下如战场血雨
“万疆裂痕...终成...共震之界!”
最后一句唱词撕裂溶洞,钢笛在超高频率震动中“锵”地断裂!半截笛身弹飞出去,深深楔进岩壁。陈楚跪倒水中,臂骨疤痕如熔岩冷却般黯灭。溶洞陷入死寂,只余暗河冲刷断笛的汩汩声。
季默颤抖着手捧起断裂钢笛。笛身余温未散,血渍在螺纹处凝成奇异图腾。他忽然将断笛按在自己心口,对助理沙哑道:“把《角斗士》主题曲母带...销毁。”
七天后,安夏国影视基地。
张艺谋盯着混音台前对峙的两人。陈楚臂缠渗血绷带,将断笛推给季默:“用这个,录你的罗马号角。”
季默握紧断笛,笛身血纹烙进掌心。他突然走向乐池,将断笛插入特效号角的共鸣腔。当号手吹响第一个音符,钢笛在腔体内高频震颤,竟将冰冷铜号声染上湘西血性的嘶哑!弦乐组随之切入,大提琴的羊肠弦被调到最脆弱的临界点,与笛声的锐利形成致命张力。
“还不够...”陈楚抓起一把苗刀划向自己左臂!绷带断裂,新鲜血液涌向结痂的闪电疤痕。他俯身凑近大提琴f孔,伤口几乎贴在琴身上:
“山鬼——”
歌声混着血腥气灌入琴腔
“——来和声了!”
琴弦在声波冲击下疯狂震颤,羊肠弦崩断的噼啪声竟成了最震撼的打击乐!陈楚的血滴在琴身,随着琴箱震动晕开成诡异花纹。季默瞳孔骤缩——那血纹走向,正是龙阿婆灌入陈楚血脉的声波图谱!
“Finale!”季默猛地挥下指挥棒。百人交响乐团轰然爆发,钢笛号角撕开弦乐帷幕,罗马军团踏步采样如铁骑突出,却在最高潮处——
陈楚染血的手按在控音台,将龙阿婆的刀锋泛音切入!锯齿状声波如蚩尤战斧劈进铜管乐阵,西方交响的规整结构被斩出裂痕。就在音乐即将崩溃时,钟乳石采样从裂缝中升起,水浪敲击声弥合了所有冲突。东西方乐音在毁灭与新生中轰然交融!
控音台突然爆出电火花!陈楚被电流掀翻在地,臂上伤口崩裂,鲜血浸透地面。张艺谋冲过去扶他,却见陈楚盯着录音指示灯嘶声笑:“录...录下来没有?”
红灯转绿。混音师颤抖举手:“一次过...全轨直录!”
片尾字幕升起时,陈楚独自走上腊尔山。龙阿婆坟前,他轻轻放下包裹红绸的母带硬盘。山风卷过新坟,将红绸一角掀开,露出硬盘外壳——那上面用钢水浇铸着龙阿婆临终前刻的苗文:
“破疆者”
月光下,陈楚举起那半截楔入岩壁的钢笛。笛身血纹已凝成永恒图腾,在风中发出清越嗡鸣。山崖下,季默的团队正抬着设备撤离,昂贵的音响箱在陡坡上磕碰得伤痕累累。而更远处的城市灯火中,《文明之河》巨幅海报铺满大厦——海报中央是陈楚背龙阿婆涉水的背影,下方标语灼灼如火:
“真正的史诗,从血与骨中诞生”
风吹散坟前纸灰,钢笛嗡鸣融进林涛。一场用血肉丈量文明的战争,此刻才在星空间荡开第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