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楚门音乐大楼的玻璃幕墙,水流在玻璃上扭曲出光怪陆离的纹路。陈楚生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接缝处细微的凹凸。楼下街道上,几辆从未在园区出现过的黑色商务车已滞留三小时,车窗贴着深色防窥膜,如同蛰伏的兽。公关总监吴薇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寒气:“查清了,车里是鸿信资本的人。他们在等录音师老杨下班。”
“五倍年薪!签字费另算!只要您带团队跳槽!”
录音棚外的消防通道里,烟头明灭照亮赵宇特助半张脸。老杨背靠冰冷瓷砖墙,手里被塞进一张烫金聘书,抬头赫然是“鸿信资本控股·星灿录音基地首席工程师”。
“你们连录音棚都没有。”老杨声音沙哑。
“下个月收购日本昭和录音所,设备任您挑!”特助又推过一张支票,“听说您女儿在md安德森癌症中心?这笔钱够用质子治疗。”
老杨手指猛地攥紧,支票边缘硌进掌心。女儿骨髓移植后的排异反应像烧红的铁烙在他心上,而楚门提供的医保已到上限。
“鸿信开出十倍违约金挖叶然!”执行副总李明冲进会议室时,陈楚生正调试《天地无疆》的混音母带。屏幕上,新人歌手叶然的参赛视频循环播放——这个彝族女孩在海选时赤脚唱哭全场的《归雁》,是陈楚生亲自从两百万份投稿里捞出的遗珠。
“她经纪人刚递话,只要放人,鸿信承诺用S+级资源捧她。”李明调出内部邮件,“‘反陈联盟’控股的耀世娱乐要签她十年,保底三张专辑,张张请格莱美制作人……”
陈楚生沉默着拉大音频频谱图。叶然声音的基频曲线像山峦起伏,泛音列中藏着彝人祭祀歌特有的微分音颤吟——这是资本流水线永远复刻不出的血脉密码。
深夜的楚门地下车库,陈楚生堵住了正要上商务车的老杨。雨水顺着消防管道滴在车顶,敲出冷硬的节奏。
“棚里新到的Neumann m149话筒,”陈楚生将车钥匙塞进老杨颤抖的手里,“你不是一直想试试《天地无疆》的人声收录效果?”钥匙旁还压着张赴美医疗邀请函——得州质子治疗中心的LoGo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幽蓝。
老杨眼眶骤然通红:“陈总,我……”
“楚门录音棚永远有你的位置。”陈楚生转身时拍了拍他肩上雨渍,“明天《根脉》的侗族大歌,离了你那双耳朵,谁听得清山鬼哭腔里的转调?”
鸿信资本的狙击来得比预想更狠。三天后,楚门官网突然瘫痪,#楚门克扣艺人收入#的词条空降热搜榜首。匿名帖图文并茂:叶然穿着洗褪色的民族服饰蹲在城中村吃盒饭,配文“冠军选手月薪三千”;老杨在二手平台变卖话筒的截图被标红“女儿重病无钱医治”。
更致命的是版权署的突击审查——五名稽查员带着协查函直奔法务部,要求调取楚门所有艺人分成协议:“我们接到实名举报,楚门涉嫌侵吞《原创之声》选手版权收益。”
“举报人是林薇。”吴薇把离职信拍在桌上。这位上个月刚被陈楚生从版权署挖来的首席法务官,此刻名字正印在鸿信资本的公关通稿里,标题刺目——《前版权署精英揭楚门黑幕》。
陈楚生闯入鸿信酒会时,水晶吊灯正将林薇的侧影照得光彩夺目。她举着香槟向赵宇致意,颈间钻石项链折射出冷光。满场衣香鬓影骤然死寂,所有目光钉在陈楚生沾着泥点的马丁靴上。
“楚门的《新人分成细则》第17条,”陈楚生声音穿透爵士乐,“艺人可随时申请第三方审计机构核查账目——您举报前看过吗?”他甩出文件夹砸在香槟塔底座。
林薇指尖发白:“那些条款只是幌子……”
“你看过叶然的银行卡流水吗?”陈楚生点开手机银行App截图——过去三个月,叶然账户收到楚门打款47笔,最小一笔是8月13日的612.4元,备注“《归雁》彩铃单次下载分成”。
赵宇嗤笑打断:“拿零钱施舍艺人就是楚门的格局?”
“零钱?”陈楚生放大流水详情,“这是全球首套区块链实时分账系统,歌曲上线一秒,收益直达艺人账户!”他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到账记录,“叶然在城中村吃盒饭,是因为她把钱全寄回大凉山修音乐教室;老杨卖话筒,是清理闲置设备支援山区录音棚——这些事,举报人不知道吗?”
林薇踉跄退后撞倒香槟塔。玻璃爆裂声中,陈楚生举起沾着酒液的U盘:“要看看你电脑里的交易记录吗?鸿信赌场三百万筹码换一份假举报!”
暴雨如注。林薇蜷在楚门录音棚的角落,监听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根脉》采样——那是她三年前跟随非遗普查组在黔东南录制的侗族大歌,潮湿岩洞中百人合唱的声浪撞击着心跳。
“版权署工作七年,我经手侵权案上千起。”她扯下耳机,声音嘶哑,“可当我母亲需要换肝时,举报楚门能换三百万现金……”
控制台忽然亮起频谱仪。陈楚生将一叠文件推到她面前——是贵州山区音乐教室的设计图,捐赠人栏写着“林薇”:“那三百万,我替你填了鸿信的坑。”他按下播放键,岩洞歌声如潮水漫过雨夜,“但有些东西,赌场永远买不到。”
鸿信大厦顶层,赵宇将平板电脑砸向龙涛:“这就是你找的‘王牌’?”屏幕上,#楚门实时分账系统#话题阅读量破十亿,音乐人集体刷屏“求接入”。
龙涛抚摸着肿瘤医院的诊断书,眼神却亮得骇人:“输掉蚂蚁,才能引来巨鳄。”她点开加密邮件——跨国影业巨头狮门影业的LoGo下,一行英文闪着幽光:“《天地无疆》涉嫌抄袭《最后的莫希干人》,全球版权诉讼启动。”
楚门地下排练室,陈楚生用刀片刮擦吉他弦。嘶哑啸叫中,他对着监听音箱反复调试《天地无疆》的引子——这段用苗族骨笛采样改编的旋律,此刻正被国际版权组织标注红色预警。
“狮门提交的‘抄袭证据’是AI生成的频谱对比图。”林薇将鉴定报告拍在调音台上,“他们买通了哥伦比亚大学声音实验室!”
陈楚生忽然将骨笛抛向半空。当笛管与气流撞击出尖锐长音时,他猛地抓过话筒呐喊——没有歌词,只有被声带撕裂的泛音冲向天花板,在专业声学装修的墙壁间碰撞出山崩般的混响。
“听见了吗?”他喘息着指向录音设备,“这才是《天地无疆》的魂!AI算得出频率,算不出血脉喷张时的共振!”
三小时后,楚门官网发布超清视频:《AI不会懂的创作现场》。镜头下,陈楚生左手持苗族骨笛抵住喉结,右手握电吉他摇把,用喉音与笛膜震动制造出金属般的嘶鸣。当《天地无疆》主旋律响起时,画面突然分屏——左侧是哥伦比亚实验室冰冷的AI频谱分析,右侧则是红外热成像仪拍摄的演唱实况:陈楚生脖颈声带区域因剧烈震动迸发出炽热的橙红色,如同熔岩冲破地壳。
全球热搜在十分钟内易主。话题#血肉VS算法#下,独立音乐人集体上传创作原稿:
【芬兰重金属乐队晒出1998年手写谱:AI说我们抄袭?先穿越时空收买少年!】
【非洲鼓大师发布部落祭祀录像:你们偷走的每段节奏都是祖先的呼吸!】
狮门影业撤诉声明比律师函来得更快。而声明发布当晚,叶然背着彝族长裙出现在楚门大厅。她将耀世娱乐的镀金合约撕碎撒向喷泉池,水面漂浮的碎金中,她清唱的《归雁》穿云破月。
“全员到齐。”
晨光刺破云层时,陈楚生站在排练室指挥台上。下方是楚门所有员工——录音师老杨调试着新话筒,叶然脚边放着捆扎好的行李(她即将带队赴凉山采风),林薇正将“全球版权实时监测系统”投上巨幕。
“该收网了。”陈楚生展开泛黄的纸卷。那是2008年他被天娱索赔227亿时写下的血书,斑驳字迹如刀刻:
“待我重建规则时”
玻璃幕墙外,朝阳正焚烧最后一片阴云。而更远的城市边缘,鸿信资本的黑色车队在警笛包围中亮起刺目的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