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欢乐谷夏浪音乐节的夜风裹挟着海盐的咸涩,吹不散后台化妆间里凝固的紧张。柳霏攥着陈楚那支砸变形的麦克风,金属凹痕硌着掌心,像一枚滚烫的烙印。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下一片青黑,仿佛昨夜资本递来的那份“星耀合约”还摊在眼前——八位数签约金、顶级时尚资源、与洛晨捆绑的“金童玉女”人设……经纪人最后那句低语如同毒蛇盘踞耳际:“陈楚的船要沉了,你真要抱着‘原创’的破木头一起淹死?”
“怕了?”陈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拿起化妆台上的定型喷雾,手法娴熟地拢了拢柳霏额前汗湿的碎发,“十年前他们用雪藏逼我低头,十年后改用糖衣炮弹轰我的徒弟。”他指尖点了点她手中的麦克风,“这上面的坑,是《秦阵》砸出来的。现在,该用它把糖衣砸碎,让炮弹哑火。”
柳霏猛地抬头,镜中陈楚的眼神平静如深海,却翻涌着能吞噬一切风暴的力量。她想起半决赛后那个雪夜,陈楚将这支麦克风塞进她手里时喉间的灼痛嘶哑:“骨头渣子比糖精金贵。”此刻,金属的冰冷透过皮肤渗入血脉,昨夜合约上炫目的数字瞬间褪色成苍白的纸屑。
舞台通道幽暗如深海甬道。巨大的环形观众席上,“星耀少年”的灯牌汇成刺目的银色海洋,洛晨的粉丝用整齐划一的口号提前宣告着胜利。柳霏赤足踏上冰冷的地板,足底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是后台控制室方向传来的低频干扰电流,如毒蛇吐信,悄然钻进返送音响系统。
“反陈联盟”的杀招,在《传承》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便亮出獠牙。
“咚——”
赵小岸的陕北腰鼓刚敲响第一个重拍,音响骤然爆出尖锐的啸叫!如同利刃刮过玻璃,瞬间撕裂耳膜。鼓声扭曲变形,李默精心编织的电子脉冲音轨被粗暴切断,只剩一片死寂的嗡鸣。台下洛晨的粉丝区爆发出刻意放大的哄笑。
柳霏心脏骤停。追光灯柱下,她看到陈楚闭着眼,双手缓缓抬起——不是示意暂停,而是如同推开一扇无形的巨门。他喉结滚动,被啸叫掩盖的嘶哑嗓音竟穿透电磁噪音的屏障,用纯粹的秦腔韵白吼出开篇:
“风——过隘口——”
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最深处炸出,带着砂石磨砺的粗粝,硬生生在声浪废墟中劈开一道裂缝!没有伴奏,没有和声,只有一具肉身对抗着整个系统的绞杀。
奇迹般,那啸叫减弱了。不是技术调整,而是陈楚人声的频率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压制了干扰频段。柳霏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看见汗水瞬间浸透玄色衣领——那是用声带撕裂为代价换来的声场主导权。
“该你了!”陈楚猛地睁眼,目光如炬射向柳霏。那眼神烫得她浑身一颤,昨夜合约的诱惑、经纪人的威逼、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烧成灰烬。她将陈楚的麦克风狠狠怼近嘴唇,足跟发力跺地,腰背如拉满的弓弦,秦腔混着吴语的清啸破喉而出:
“火——种不灭——!”
声音不再精致,带着孤注一掷的毛边感,却像淬火的刀锋,悍然劈开凝滞的空气!冰屏上干裂的纹路骤然蔓延,裂缝中透出炽热的红光。
干扰电流再次增强,如毒液注入血管。但这一次,楚门全员动了。李默放弃修复音轨,抓起效果器旋钮疯狂拧动,将刺耳的电流噪声音转化为模拟金属刮擦的工业节奏;赵小岸的腰鼓锤砸向地面,模拟战鼓轰鸣;林晚晴扑向合成器,用极限手速敲击出模拟心跳的沉重脉冲——没有旋律,只有原始的生命律动!他们用肉身与乐器,将资本的“绞杀”现场锻造成《传承》最暴烈的编曲!
柳霏在声浪风暴中心旋转、嘶吼。陈楚的麦克风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音爆: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万火传薪——万火——明——!”
合唱的“明”字化作排山倒海的声浪,裹挟着楚门全员孤勇的搏杀,狠狠撞向冰屏!巨大的屏幕应声碎裂!不是特效,是真实的物理崩裂!无数碎片如星雨纷落,露出后面隐藏的、由无数块旧手机屏幕拼接而成的“根脉墙”——屏幕上滚动播放着陈楚十年雪藏间的手写乐谱、学员排练时汗水浸透的衣衫、版权登记证书的扫描件,甚至梅清秋在梨园小筑训斥陈楚时的监控片段!这是楚门音乐工作室真正的“根”,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死寂。连洛晨粉丝区的灯牌都停止了晃动。数万人的现场,只有旧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照着每一张震惊的脸。导播间彻底失控,导演的吼声淹没在技术员的尖叫中:“谁他妈接的备用屏?这不是我们的设计!”
通道阴影里,王海平脸色铁青地掐灭对讲机——他精心布置的干扰系统,竟成了对手“根脉宣言”的放大器。
追光灯重新亮起,只笼罩舞台中央的师徒二人。陈楚接过柳霏递回的麦克风,指尖拂过凹痕,突然将它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把刚从战场缴获的断剑:
“这支麦,砸过资本预设的祭天剧本,也砸过他们塞给我们的糖衣枷锁。”他嘶哑的声音透过返送响彻全场,“有人问我,成立‘楚门音乐’是不是为了对抗?错了。”他猛地指向身后那片依旧在倔强闪烁的“根脉墙”,“是为了证明——真正的音乐,杀不死,关不住,更买不断!”
掌声如海啸般迟来,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柳霏看着台下,那些曾举着“星耀”灯牌的女孩,此刻正用力抹着眼泪,将灯牌反扣在膝盖上。导播间镜头慌乱扫过评审席,魏延东教授没有鼓掌,只是缓缓起身,对着那片破碎冰屏后依旧闪烁的“根脉墙”,深深鞠了一躬。
后台通道,洛晨团队准备好的通稿“柳霏破音车祸现场”被经纪人默默删除。王海平手机震动,一条来自“反陈联盟”核心的短信冰冷刺目:“《传承》音源已登顶,舆论反噬。收手,等《原创之声》再战。”
陈楚将变形的麦克风塞回柳霏手中,指向沸腾的人海:“看见了吗?你骨头里的火,点燃了燎原的光。”他眼中映着漫天星光与破碎的屏幕,一字一句,如同凿刻誓言:
“从今往后,楚门,只做真实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