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音乐总部顶层的环形会议室里,空气紧绷如弦。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在深灰色会议桌上切割出锐利的光块,映照着摊开的全球海选执行方案。纸张边缘被陈楚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得微微卷曲,会议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他指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线上渠道已覆盖全球137个主流音乐平台和社交网络,技术组完成了多语言报名界面和实时翻译系统。”方青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熬夜后的微哑,“但线下赛区才是真正的战场,也是‘反陈联盟’最容易渗透的地方。”她将一沓厚厚的风险评估报告推到桌子中央,鲜红的“高危”印章刺目地印在几个重点城市名称旁——北京、上海、广州、成都,乃至新加坡、洛杉矶赛区赫然在列。
陈楚生抬起头,目光扫过围坐的团队成员。执行副总李明眼下一片青黑,公关总监吴薇正快速敲击平板调取数据,海外事务负责人张锐面前摊开的世界地图被各色标记笔涂得密密麻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像等待将军下令的士兵。
“他们会在哪里下手?”陈楚生问,声音不高,却让空气又沉了几分。
“评委。”李明立刻接话,“我们收到情报,‘联盟’正通过中间人接触部分赛区初选评委,报价已经开到单场二十万,要求‘特殊关照’某些特定风格选手,或者直接打压草根实力派。”他调出加密邮件,几个被标记的名字在屏幕上滚动,“更棘手的是选手端——他们计划包装一批‘问题选手’,从抄袭争议到私德污点,一旦晋级就引爆,污名化整个海选机制。”
吴薇补充道:“水军矩阵已经就位,只要第一轮出现任何争议,立刻会以‘黑幕’、‘不公平’刷屏社交平台。他们甚至…”她顿了一下,“伪造了几份所谓‘楚门内定选手名单’,准备在关键时刻‘泄露’。”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窗外,国贸三期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陈楚生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这座城市的钢铁森林里,藏着多少双盯着“楚门”的眼睛?那些金碧辉煌的包厢中,是否正有人举杯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他突然想起郑钧送的那块矿石奖杯——粗粝,顽固,却托起了最纯净的音符。
“线下赛区评委,”陈楚生转身,语速平稳却不容置疑,“全部采用‘三三制’。三分之一由当地音乐协会推荐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三分之一从‘楚门新人计划’的导师库里随机抽取,最后三分之一…”他目光扫过众人,“由我们四位‘时代之声’导师远程盲审。所有选手表演视频,去掉姓名编号,每天随机推送10段到导师专属端口。评审结果交叉比对,差异过大者启动复核程序。”
李明飞快记录:“那问题选手…”
“设‘防火墙’。”陈楚生指尖敲在玻璃上,“法律组提前入驻各赛区,选手签约时同步签署原创承诺书与背景调查授权书。技术组开发AI初筛系统,接入全网版权库与公开舆情数据库,对报名作品和选手背景进行第一轮扫描。红灯选手,直接由风控小组约谈。”
“可这样筛选力度太大,会不会误伤?或者被骂‘侵犯隐私’?”张锐皱眉。
“非常时期,用重典。”陈楚生眼神冷冽,“《原创之声》的命门就是‘公平’,宁可错拦,不可错放。告诉所有选手——楚门不保证每个人成功,但保证每个成功的人都干干净净!”
三天后,北京798艺术区。旧厂房改造的“楚门”临时直播中心里,电缆像黑色藤蔓般在地面交织,三十多块监控屏组成巨大的弧形墙,实时跳动着全球各赛区筹备实况。陈楚生站在中央,调试着耳麦,身上简单的白色衬衫被灯光打出明暗分界。
“五分钟后全球直播启动。”导播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注意提词器位置。”
陈楚生点头,目光却落在侧屏的一条突发新闻推送上——《‘反陈联盟’再出重拳!曝楚门海选暗箱操作,疑有选手内定晋级!》。配图是份粗糙的Excel表格,几个被标红的名字旁甚至备注着“陈楚生远房表侄”、“郑钧工作室关系户”等荒诞说明。几乎同时,吴薇的声音切进耳机:“热搜第7了,水军正在话题里铺广场,刷‘抵制黑幕综艺’。”
陈楚生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剧本来得真准时。
“倒计时十秒…五、四…”
强光灯骤然全开,陈楚生的脸出现在全球同步直播的画面里。他身后的巨幕是“原创之声”的火焰形LoGo,下方一行大字:“全球海选,此刻启程!”
“这里是‘楚门音乐’,我是陈楚生。”他直视镜头,没有任何寒暄,“今天,《原创之声》全球海选通道正式开启。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回答几个问题。”
他向前一步,身影在巨幕前显得挺拔而孤直:“第一个问题:楚门有没有内定选手?”他忽然抬手,指向身后一块分屏——上面正是被疯传的那份“内定名单”。“有。”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让弹幕瞬间爆炸!连现场工作人员都惊得倒抽冷气。
下一秒,陈楚生身后的主屏幕突然切换。被标注的“关系户”名字旁,赫然打出他们的真实信息:张天佑,25岁,河北保定农村小学音乐老师,曾因带领学生合唱团改编民谣上过地方台;李思然,19岁,四川凉山彝族女孩,个人主页上传了37首彝语原创demo;陈帆,28岁,洛杉矶街头艺人,账号里全是地铁站即兴创作视频…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长长一列作品链接和实名认证标记。
“这些,就是所谓‘内定’的选手。他们的‘后台’,是太行山的风,是大凉山的月,是洛杉矶凌晨四点的街灯。”陈楚生的声音像淬火的铁,“楚门在此承诺:只要你的作品够真,你的声音够纯,这里就有你的位置!这才是我们唯一肯‘内定’的标准!”
直播间人数以恐怖的速度飙升,三百万、五百万…千万!弹幕彻底疯狂:
【草!燃起来了!】
【用造谣名单反向安利真实选手??这操作太顶了!】
【陈楚生: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陈楚生却已转向第二个问题:“海选公平吗?”他手指轻点,主屏幕切换成一套复杂的流程图——三色评委来源、AI筛查系统、盲审编码规则、复核触发机制…“这是楚门的‘防火墙’,所有规则、算法代码、评审记录,将在海选结束后全网公开,接受任何技术审计。我们不怕监督,只怕明珠蒙尘!”
最后,他走到镜头最近处,几乎穿透屏幕逼视每一个观众:“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敢不敢来?”
话音未落,背景音乐轰然炸响!不是节目主题曲,而是他三天前刚为电影《长安的荔枝》发布的片尾曲《庙堂之外》的高潮段落!大屏幕上同步闪现歌词:
“多少清白的愿望 \/ 就有多少张染黑它的网…
我当 逐明月枕清风 \/ 一身坦荡明晃晃斥魍魉!”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陈楚生抓住立麦,迎着磅礴的弦乐清唱出声!没有伴奏,没有修音,只有他带着砂砾感的嗓音撕裂空气:
“愿这世间王侯与稚儿 \/ 皆可沐朝阳——”
最高音的“阳”字,他唱得近乎嘶吼,脖颈迸出青筋,像要把十年沉郁、资本倾轧、污蔑构陷全部碾碎在音符里!最后一个尾音落下,他喘息着,汗湿的额发贴在眉骨,目光却亮得骇人:
“全球海选,今日启动!原创者——”
他拳头重重砸在启动钮上。
“登台!”
巨幕应声分裂成无数流光碎片,汇聚成“全球海选正式开启”的火焰大字!但比视觉冲击更震撼的,是技术组监控屏上爆出的数据洪流——
“北美报名破5万!”
“东南亚通道卡顿了!快启动备用服务器!”
“巴西…巴西有选手上传了桑巴融合雷鬼的原创!”
张锐的吼声淹没在警报般的系统提示音中。实时世界地图上,代表报名人数的光点如瘟疫般蔓延,东京、巴黎、开普敦…城市接二连三被“点燃”。主屏幕右下角的计数器疯狂跳动:10万、30万、50万…朝着百万狂飙。
“反陈联盟”的狙击,成了这场燎原大火最好的助燃剂。
深夜的楚门大楼依然灯火通明。陈楚生独自走进排练室,锁上门。手机屏幕上是林菲刚发来的信息:
【‘联盟’的赵公子刚在私人会所砸了一套紫砂壶。恭喜,你的《庙堂之外》live版在热榜上爆了‘反陈’买的水军tag。】
后面跟着一个歌曲链接,标题赫然是:“陈楚生清唱封神!《庙堂之外》live斩断黑幕谣言!”
他放下手机,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指尖悬在黑白键上,却迟迟未落。白天的沸腾与锋芒褪去,一种深沉的疲惫从骨缝里渗出来。十年了,从被雪藏的选秀冠军到如今执棋对抗资本,这条路比他唱过的任何一首歌都漫长。
琴键终于被按下,流淌出的却是与《庙堂之外》截然不同的旋律。舒缓,低沉,像月光下的潮汐——那是他为巡演准备的新歌《胡同儿》的雏形。音乐声中,他想起郑钧那块矿石奖杯,想起邓紫棋说“别低头”,想起王嘉尔在签约时用力拍他肩膀的温热。
排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方青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技术组最后统计…首日全球报名人数,103万7千。”她把水放在琴边,声音放轻,“‘联盟’的股票,收盘时又跌了三个点。”
陈楚生手指未停,琴声如静水深流。“告诉他们,”他说,“这才刚刚开始。”
一周后,“楚门音乐”官网发布首份《全球海选数据白皮书》。没有公关话术,只有冰冷的数据与规则:
报名总人数:1,037,289人(覆盖126个国家)
AI初筛拦截:14,352人(涉抄袭\/敏感舆情)
复核机制触发:803人(评委分歧率超阈值)
选手构成:草根音乐人占比71%,职业歌手18%,跨界创作者11%
最年长选手:78岁(日本冲绳三味线传承人)
最年轻选手:13岁(秘鲁安第斯山牧童,上传克丘亚语民谣)
随报告一同公开的,还有三份措辞严厉的律师函——直指“反陈联盟”核心公司操纵舆论、商业诽谤。而白皮书扉页,印着陈楚生手写的一句话:
“庙堂高远,江湖水深。唯原创者,以歌为舟,以血为桨。”
数据发布的当晚,一张偷拍照在豆瓣小组刷屏:陈楚生独自坐在排练室地板上,身边散落着《原创之声》选手资料页。他手边放着半块冷掉的披萨,头抵着钢琴沉沉睡去。照片标题只有五个字:
“舵手的重量。”
风暴已在海上聚集,而巨舰刚刚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