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判决的墨迹未干透,楚门音乐总部已换了天地。赔偿金尚未到账,但陈楚硬是挪用了巡演预售款,第一时间支付了天娱被裁员工的首月安置费。财务总监捏着银行回执的手都在抖:“陈总,账上快见底了,下个月工资……”陈楚只盯着窗外——楼下大厅挤满了前同事,李阿姨攥着他十年前那张签名照,正抹着眼泪跟刘威比划当年他夺冠时摔坏的话筒。
“钱会来。”陈楚声音不高,却像琴弦绷紧的铮鸣,“把‘楚门之星’的海报挂出去。”
一夜之间,楚门官网被血红色的新公告覆盖。没有华丽辞藻,只有三段加粗黑体:
【楚门新人计划】即日启动
不问出处:免报名费,盲选音频初筛,唯一通行证——你的原创dEmo
不造流量:楚门承担培训、制作、宣发全部成本,签约歌手 0抽成 首年
不画大饼:通过终选者,直接获得陈楚量身定制单曲+全国巡演舞台名额
海报底部印着陈楚十年前在地下通道卖唱的老照片,路灯将他影子拉得细长孤绝,配文:“真正的星火,起于荆棘”。
七日后·楚门音乐一层演播厅
空气里还残留着新刷墙漆的刺鼻气味。临时改造的评审间内,陈楚摘下监听耳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玻璃墙外走廊挤满年轻面孔,有人抱着吉他反复擦拭琴颈,有人对着墙壁练声开嗓,更多人在默背稿件——那是李维设计的“灵魂三问”,要求每个面试者手写回答:为何而唱?想成为谁?十年后希望听众记住你什么?
“第47号,阿朵。”工作人员推开隔音门。
走进来的女孩穿着洗褪色的靛蓝土布衣裳,头发用木簪草草绾起。她赤脚踩上舞台中央的楚门定制地毯——那是用青龙湖音乐节暴雨中观众丢弃的荧光棒熔丝织就的,细看还有泥渍印记。没要话筒架,她直接盘腿坐下,从背篓里捧出一把蒙尘的侗琵琶。
“我叫石阿朵,从黔东南宰荡村来。”她指尖划过琵琶上磨损的品丝,“这是我们寨子的‘问天调’,唱给山听,唱给树听,唱给……再也回不来的人。”
拨弦声起,竟似鸟鸣破空。她开口瞬间,评审间内所有人脊椎窜过一道电流——那不是技巧,是生命本身在震颤!嗓音清亮如刀劈开混沌,侗语歌词缠绕着琵琶滑音攀升,忽如云雀钻入九霄,忽似山涧跌入深潭。一段陡峭的转调后,她突然改用汉语嘶吼:
“山外的路啊长又长
阿妈的眼啊望成霜!
打工的爹摔在脚手架上——
魂灵困在混凝土的江!”
最后一句撕裂般炸开,琵琶弦“铮”地崩断一根。女孩手指被划出血痕,却浑然未觉,只仰头唱出侗族送魂曲的悠长尾音,眼泪混着血珠砸在地毯的荧光丝线上。
陈楚猛地按下通话键:“你篓子里装的是什么?”
阿朵一愣,低头掏出个旧铁盒:“寨后山的红土……还有我爹工地安全帽的碎片。”她将红土洒在地面,碎片按进土里,“带着他们,才算全寨人一起唱。”
玻璃墙内,陈楚第一次在初筛表签下“S”评级——那是他预留的“破格直通车”。刘威忍不住嘀咕:“侗语受众太小……”陈楚笔尖一顿:“音乐要什么翻译?痛就是全人类的母语。”
暗流·资本的诱捕
“楚门之星”海选如火如荼时,前公司残部正蜷缩在金融街顶层包间。王鹏将威士忌灌进喉咙,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周屿弹钢琴的视频——这个十八岁少年刚在楚门盲选以肖邦练习曲震惊四座,被网友称作“钢琴妖童”。
“挖过来。”王鹏把酒杯砸向投影幕布,“开价!三倍违约金我付!”
同一时刻,周屿正缩在楚门地下琴房角落。陈楚推门时,少年触电般藏起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某娱乐公司发来的私信:“签我们,立刻送你进《偶像训练营》c位,楚门能给你什么?”
“他们说得对。”陈楚突然开口,惊得周屿差点摔了手机,“楚门给不了流水线偶像的速成光环。”他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但能给你这个——”指尖重重砸下《克罗地亚狂想曲》第一个强力和弦!音符如炮弹轰响,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听见吗?这架斯坦威1945年造,琴槌用的是诺曼底登陆时的炮弹壳熔铸的钢。”陈楚抚过琴键,“它不生产甜点bGm,只锻造战场的声音。”
少年眼底熄灭的光倏然复燃。三小时后,周屿的微博更新:“拒签所有经纪约。等一把能震碎玻璃的琴。”配图是楚门琴房地板上未扫净的墙灰。
终选·星火淬炼
终选舞台设在废弃钢厂。生锈的龙门吊悬在头顶,参赛者需在巨型齿轮、钢水包残骸间表演。当“锈钉”乐队主唱将效果器接上高压电箱,用扳手敲击生锈钢管奏出工业摇滚前奏时,连见惯大场面的刘威都起了鸡皮疙瘩。
轮到阿朵。她没有用节目组提供的音响,而是将侗琵琶接上自制拾音器——用安全帽碎片当共鸣腔,红土涂抹麦克风滤网。开嗓瞬间,高频啸叫刺得人耳膜生疼,却在某个临界点突然转为天地初开般的浑厚轰鸣!陈楚猛地看向调音台,李维兴奋地指着频谱仪:“她把安全帽的金属疲劳声压转化成了和声泛音!”
高潮处,阿朵抓起红土扬向空中。粉尘被舞台激光穿透,竟形成一片血雾蒸腾的穹顶。钢筋森林里,她的歌声如淬火之剑劈开迷雾:
“爹啊——
我把混凝土里的魂灵
种回开满油茶花的山岗!
钢筋为骨!红泥作嗓!
十万大山在我喉中醒——”
最后一个“醒”字持续二十七秒,声压震落高架上一块锈铁。巨响中,陈楚带头起身鼓掌,掌心拍得通红。这不是表演,是向死而生的祭祀。
揭晓·荆棘王冠
签约仪式在暴雨夜举行。没有红毯香槟,陈楚将二十份合同摊在排练厅地板上,每份都压着一件信物:阿朵的安全帽碎片、周屿的肖邦琴谱复印件、“锈钉”主唱在钢厂捡的锈螺栓……还有一把钥匙。
“这是楚门录音棚主控台钥匙。”陈楚把钥匙串扔进阿朵怀里,“以后每天由新人轮值保管。”众人错愕中,他点开大屏幕——监控画面显示,深夜空无一人的A棚里,有人用口红在防喷罩上画笑脸,在谱架夹了手写和弦建议。“楚门没有权威,只有共振。”他目光扫过每张年轻脸庞,“从今天起,你们的声音与楚门血脉相连。”
窗外炸响惊雷,雨瀑冲刷着玻璃幕墙。陈楚弯腰拾起阿朵脚边的侗琵琶,断弦处已被她系上红绳。他随手拨出一串清冽琶音,即兴哼唱穿透雨幕:
“星火燃时,不必问长夜几更
琴弦断处,自有新血来续锋芒——”
歌声中,新人一个接一个加入。周屿的钢琴流淌进来,锈钉的失真吉他撕开雨声,阿朵的侗语吟唱盘旋而上。没有编排,没有主次,只有二十种灵魂在雷暴中自由碰撞、融合、裂变。监控镜头默默记录着:陈楚背对众人望向暴雨,嘴角扬起十年未见的、近乎少年般的弧度。
后半夜·地铁通道
陈楚独自走过空荡的换乘通道。墙壁上还残留着半年前“反陈联盟”雇人涂刷的污言秽语,如今早被粉丝贴满手绘海报覆盖。通道尽头,流浪歌手抱着裂漆的木吉他,正沙哑唱着《沙漏》——那是陈楚被雪藏期间写在地下室的歌。
“兄弟,这歌不收费。”歌手看到陈楚走近,咧嘴露出豁牙笑,“楚门新人计划落选了,但陈老师说得对——”他猛扫一记强力和弦,破音喇叭炸出惊雷般的回响:
“嗓子里有血,才有资格唱黎明!”
陈楚将楚门工作室通行证塞进他琴盒,转身没入黑暗。通行证背面,是他刚添上的墨迹:“明日八点,b棚试音。带着你裂嗓的吉他。”
雨还在下。城市另一端,楚门官网的“入选者名单”悄然更新。第二十一行,新增了一个手写体名字:地铁站·老豁。下方注释小字:“通道歌者,无报名材料,评审组全员破格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