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灿娱乐的股价在惨绿跌停板上死死焊了三天,证监会的立案调查通告如同封棺的最后一根钢钉,将王振海的资本帝国钉死在耻辱柱上。但演播厅里,《巅峰对决》的镁光灯依旧刺眼,空气里浮动着香槟、发胶与阴谋混合的甜腥。总导演林薇站在导播台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流程单边缘,纸张被汗浸出深色凹痕。监控屏分割的画面中,陈楚独自坐在选手席最边缘的暗影里,洗旧的黑色t恤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与周哲宇那边众星捧月的喧嚣形成残酷的断层。上一轮投票结果悬浮在巨大的主屏上——陈楚《断层》屠榜的余威犹在,现场支持率却诡异地位列第三。
“林导,”耳麦里传来周哲宇经纪人李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切割感,“哲宇必须是第一,也必须亲手‘送走’该送的人。观众需要情绪出口,星灿需要止血点,陈楚……就是今晚的祭品。投票权重,该调整了。” 那语气,仿佛在讨论修剪一株碍眼的盆栽。
林薇喉咙发干,目光扫过控制台上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加密U盘——半小时前,技术总监亲手插上去的。“权重调整算法”,一个能无声无息扭曲民意的幽灵程序。她想起王振海昨日歇斯底里的电话:“不把他踩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麻木的决绝:“按b计划执行。实时票数曲线……‘平滑处理’。”
直播现场,第二轮竞演投票环节。
炫目的环形灯带扫过沸腾的观众席,主持人激昂的嗓音在巨大的声浪中几乎被淹没:“……倒数五秒!锁定你心中的巅峰王者!5!4!3!2!1!通道关闭!” 巨型主屏幕瞬间暗下,只留下三根代表选手实时得票数的光柱,如同三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在黑暗中无声攀升。
周哲宇的光柱(蓝色)一马当先,火箭般蹿升,引发粉丝阵营山呼海啸的尖叫。另一位人气女歌手的光柱(粉色)紧随其后,稳健上扬。唯独属于陈楚的那根红色光柱,起势迅猛,却在攀升至中段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咽喉!上升势头骤然凝滞,诡异地原地“颤抖”了几下,随即竟开始缓慢下滑!下滑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精准的残忍。
“咦?” 观众席前排,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猛地坐直身体,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是他刚用三个不同号码投出的票。他开发的“票数波动实时监测”小程序界面上,代表陈楚的红色曲线在投票截止前最后一分钟,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断崖式的直角凹陷,随即被强行“修正”成一条平滑下行的斜线。“算法介入……权重篡改……”他低声咒骂,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截屏、录屏,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选手席上,周哲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仿佛胜券在握。他旁边的吴凯更是毫不掩饰地朝陈楚的方向瞥去,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讥诮。陈楚依旧平静。他微微抬着头,看着主屏幕上自己那条被强行按下去的红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一种洞悉一切却无力改变的沉默,比愤怒更刺痛人心。
导播台,林薇的耳麦里传来技术组压低的、急促的汇报:“林导,异常流量冲击!有人在做票数监测!服务器防火墙……”
“压住!”林薇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用备用通道,把权重系数调到最大!必须确保结果!”
“可是观众……”
“执行!”她猛地切断了通话。
屏幕上,三条光柱最终定格。周哲宇(蓝):521万票;人气女歌手(粉):487万票;陈楚(红):315万票。一个被精心计算过、足以将陈楚“合理”淘汰的巨大差距。冰冷的数字如同判决书,高悬于顶。
“根据赛制,两轮票数叠加,综合排名末位的选手将遗憾地离开我们的舞台……”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沉重,目光扫向陈楚,“让我们……告别……”
“黑幕!!!”
一声怒吼如同炸雷,撕裂了刻意营造的悲伤氛围!鸭舌帽青年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高举着发光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他捕捉到的票数异常曲线截图,以及一行猩红的大字:“算法篡改!权重作弊!还陈楚公道!”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字字清晰,通过现场收音话筒,传遍了整个演播厅!
死寂。一秒钟的真空般的死寂。
随即,如同火星溅入滚油!
“黑幕!!” “作弊!!” “陈楚淘汰?!当我们是瞎子吗?!” 怒吼声从观众席的各个角落如同海啸般爆发!前排的观众纷纷站起,后排的观众踩着座椅,无数手臂愤怒地挥舞,荧光棒、手机屏幕汇聚成一片愤怒的海洋!声浪不再是欢呼,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和狂暴,狠狠撞击着演播厅的墙壁和顶棚!
“退票!!” “节目组滚出来!” “公布原始票数!” 口号声迅速统一,如同战鼓般擂响!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观众试图冲破保安组成的人墙,朝着舞台方向冲击!现场导演对着对讲机嘶吼,声音被淹没在怒吼的海洋里。保安组成的人墙在愤怒的浪潮中摇摇欲坠,如同暴风雨中的纸船。
导播台瞬间乱作一团!刺耳的警报声凄厉鸣响!监控屏上,代表网络舆情热度的曲线如同失控的火箭,垂直飙升!红色的“#巅峰对决黑幕#”、“#还陈楚公道#”词条瞬间屠榜!直播间弹幕彻底疯狂,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翻滚,满屏的“黑幕”和“愤怒”表情如同血红的浪潮,将屏幕彻底淹没!服务器不堪重负的警告红灯疯狂闪烁!
“林导!网络直播间卡死了!在线人数爆了!”
“安保!安保顶住!别让人冲上舞台!”
“周哲宇团队要求立刻终止直播!哲宇受到惊吓了!”
“终止?!现在终止就是坐实黑幕!”林薇对着混乱的现场嘶吼,妆容精致的脸扭曲着,汗水浸透了额发,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下来。她看着监控屏里那个风暴中心依旧沉默的身影,看着台下沸腾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愤怒,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的心脏。这把火,不仅烧穿了星灿,现在更要焚毁她苦心经营的节目!她精心策划的“祭天”,祭坛崩塌,第一个要被反噬的,竟是她自己!
评委席上,一直沉默的资深音乐制作人张培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他一把扯下自己面前的评委名牌,狠狠拍在桌上!金属底座撞击桌面的巨响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他抓起话筒,没有看导演,没有看周哲宇,目光如炬,直射导播台方向,声音沉痛而愤怒:“音乐比赛,比的是嗓子,是才华,是人心!不是后台的龌龊操作!这种票数……”他指向那刺眼的三根光柱,尤其是那条被强行摁下去的红线,“是对音乐的亵渎!是对所有热爱音乐的人的侮辱!这评委,我不当了!” 说完,他一把推开椅子,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席而去!背影决绝。
这一记重锤,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张老师说得对!黑幕!”
“公布真实票数!”
“陈楚留下!陈楚留下!陈楚留下!”
零星的怒吼迅速汇聚成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声浪,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成一个名字,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陈!楚!留!下!”
“陈!楚!留!下!”
“陈!楚!留!下!”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冲击着舞台上每一个人的神经。周哲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之前的慵懒和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和难以置信。吴凯更是吓得缩在椅子后面,脸色惨白如纸。导演组彻底慌了神,对着对讲机语无伦次地嘶吼,却没有任何指令能平息这场由他们亲手点燃的风暴。
在这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中,陈楚缓缓站了起来。追光灯下意识地打在他身上,将他孤清的身影投在巨大的背景屏上。他没有看愤怒的观众,没有看狼狈的节目组,也没有看离席的张培。他走到舞台中央,微微鞠躬。然后,他抬起手,对着沸腾的观众席,做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充满力量的动作——他竖起了食指,轻轻贴在自己唇边。
嘘——
一个无声的请求。
奇迹发生了。那排山倒海、足以掀翻屋顶的怒吼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竟然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地一圈圈减弱、平息下来!前排的观众看到了他的手势,下意识地停止了呼喊,用手肘碰碰身边的人……如同涟漪扩散,几秒钟内,整个演播厅竟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在巨大的空间里鼓噪。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舞台中央的身影上。陈楚放下手,拿起立式麦克风。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没有愤怒,没有控诉,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后深不可测的海面:
“谢谢。”他对着依旧站立的、满脸愤怒与期待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脊背弯成一个谦卑而坚韧的弧度。“谢谢你们的耳朵,谢谢你们的心跳,谢谢你们……为音乐本身发出的声音。”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现场,扫过导播台方向,最后落在自己脚下这片光影交织的舞台。
“这个舞台,灯光很美,音响很贵,规则很复杂。”他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疲惫和嘲讽,“但音乐,本该很简单。它只需要一颗真心去唱,一双诚实的耳朵去听。”他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那些后台的阴影。“票数可以修改,名次可以操纵,资本可以翻云覆雨……”他微微侧头,看向主屏幕上那三条刺眼的光柱,尤其是他那条被强行压制的红线。
“但人心里的那杆秤,”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台下那片由愤怒转为肃穆的观众海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灵魂上,“谁也偷不走,谁也改不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导播台方向传来一声失控的尖叫:“林导!投票服务器……原始数据……被匿名者全网公开了!!”
主屏幕上,原本凝固的票数光柱猛地闪烁、扭曲!代表陈楚的那根红色光柱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困龙,数值疯狂跳动飙升!315万……427万……589万……732万!最终,一个鲜血般刺目、带着绝对碾压力量的数字,定格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陈楚:7,320,158票!
而周哲宇的蓝色光柱下方,数字如同泄气的皮球,迅速萎缩、修正为:4,210,745票。
真实,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试图扭曲它的人脸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整个演播厅被更猛烈、更纯粹的声浪彻底吞噬!这一次,不再是愤怒的抗议,而是胜利的狂欢!是真相昭雪的怒吼!是音乐本身对一切污浊的审判!
“陈!楚!”
“歌!王!”
“真!相!”
山呼海啸中,陈楚再次对着沸腾的观众席,深深鞠躬。起身时,他的目光掠过导播台玻璃窗后林薇那张惨白绝望的脸,掠过周哲宇和吴凯仓惶躲闪的眼神。他脸上依旧没有笑容,只有一片尘埃落定的平静,和眼底深处那簇名为“破晓”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凛冽。
这场淘汰风波,以彻底的观众暴动和票数作废告终。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舞台的光鲜幕布被彻底撕开,露出后面肮脏的齿轮和操纵杆。而那个被他们视为祭品的男人,已经用一场无声的“暴动”,宣告了自己才是这场“巅峰对决”中,唯一无法被操控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