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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饮茶杂话 >   第23章 志怪七

杨副使

壬午年,广陵瓜州市集上,有个人急着买果实,有人问他买去做什么,他说:“我家长官明天要上任。”又问长官是谁,答“杨副使”,再问官署在哪,只说“金山以东”,说完就走了,再想问也追不上。

当时浙西有位副使正被召往扬州,第二天,他的船行至金山,毫无缘由地沉没了。

僧珉楚

广陵法云寺的僧人珉楚,常和中山商人章某来往。章某死后,珉楚还为他设斋诵经。几个月后的一天,珉楚竟在集市上遇见了章某,当时他还没吃饭,章某便拉他进了食店,点了胡饼。

珉楚咬了口饼,忍不住问:“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章某叹道:“是啊,我因小罪没能解脱,如今成了扬州的‘掠剩鬼’。”见珉楚不解,又解释:“凡官吏商贩,赚的钱都有定数,超出的部分就是‘余剩’,我就负责把这些‘余剩’掠走。像我这样的,人间多着呢。”说着指向路边的行人,“那个、那个,都是。”

不一会儿,一个僧人从面前走过,章某又说:“这和尚也是。”还把僧人叫过来聊了许久,那僧人自始至终没注意到珉楚。两人往南走时,遇上个卖花的妇人,章某道:“她也是鬼,卖的花是给鬼用的,人间看不见。”说着掏出几文钱买了支,递给珉楚:“记住,见这花笑的,都是鬼。”

告别后,珉楚捧着那支红得可爱、却异常沉重的花,昏昏沉沉往寺里走,路上果然有人见了花发笑。快到寺北门时,他忽然惊醒:自己竟和鬼同行,还拿着鬼花!忙把花扔进沟里,只听“噗”的一声溅起水花。

回到寺中,同院的僧人见他脸色惨白,以为中了邪,纷纷端来汤药。过了好久,珉楚才缓过来,把经过一说。众人跟着去沟里找花,却见那“花”竟是一只死人手。幸好,珉楚没出什么事。

陈守规

军将陈守规曾因犯法被贬到信州,住在当地公馆。那公馆向来凶险,他刚住进去,就有鬼怪在白天现身,奇形怪状,变化无常。陈守规性子刚猛,抄起弓箭刀杖就和鬼怪斗了起来。

斗了许久,空中传来声音:“我们是鬼神,不想和人杂居。你既然这么刚正,不如认你做兄长,如何?”陈守规答应了。从此,鬼神常和他聊天,遇有吉凶,总会提前告知;有时求些饮食,陈守规给了,转头就会收到钱物。

日子久了,陈守规渐渐厌烦,便找方士写了章疏,上奏天帝。第二天,鬼神在半空大骂:“我与你结为兄弟,你竟上奏告我?大丈夫结交,哪能这样!”陈守规还想抵赖,对方已把章疏掷了下来,纸笔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又怒道:“你是想占我的住处,以为我没地方去?我现在就去蜀川,那儿不比这儿差!”说完,便再也没出现过。

广陵贾人

广陵有个商人,用柏木做了张床,连其他器具共一百多件,做工精巧,前前后后花了二十万钱,打算运到建康卖掉赚钱。船行至瓜步时,起了点风,他便把船泊在山下。

没多久,一艘空荡的大船靠了过来,船上只有三个撑篙的,也泊在旁边。商人心里犯嘀咕:“莫不是强盗,想趁夜劫我?”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又越来越大,根本没处逃。

到了夜里,商人带着随从上岸,躲进深林。很快,风雨雷电大作,把商船笼罩其中,岸上却星月分明。一顿饭的功夫,雨停云散,只见那艘大船缓缓驶离。商人才敢回船,却发现柏木器具全没了,其他东西倒还在。

此时大船还在东岸,有人喊:“别恼,会还你钱的。”商人丢了货物,只好回广陵。到家才知,头天他在瓜步泊船的第二天,就有人送了三十万钱来,放下就走了。

浦城人

浦城有个年轻人死在路上,家里藏着一斤金子,他妻子偷偷收了起来,没告诉婆婆。过了一年,某天夜里,那年轻人忽然叩门,哭着回来了。母亲又惊又怕,抱着他恸哭:“你真的是死了吗?”

年轻人坐在母亲膝上,说话和生前一样,只是手脚冰得像块铁。他忽然起身拔刀,指着妻子骂:“我留了金子,你不拿出来供养母亲,竟敢私藏?”说着就要砍过去。母亲忙拦:“你已经死了,要是杀了她,别人定会说是我干的!”

年轻人哭着辞别母亲,又提着刀,亲自把妻子送回娘家。快到岳家门口几十步时,忽然不见了踪影。

刘道士

庐山道士刘某要去南岳,路过宜春时,在一户人家借宿。那户人家极穷,刚没了儿子,连棺材都买不起。

入夜后,忽然有个男子哭着走来,只捶着胸口喊:“可惜,可惜!”刘某出门看,见那人面白如纸,梳着两个发髻,径直走进屋里,背起那具孩子的尸体就走,不知去了哪里。

清源都将

清源都将杨某,在西郭有座大宅。一天早晨,他去官府还没回来,家人正在吃饭,忽然有只鹅背着纸钱,从门里走进来,直奔西廊房间。家人嘀咕:“这鹅是从神祠来的?”让仆人去赶,仆人进了房,却见个梳双髻、白胡子的老翁,吓得众人四散奔逃。

杨某回家后听说了,气得提杖就打。那鬼在屋里四处躲闪,变化飞快,根本打不着。杨某怒喝:“等我吃完饭,再来收拾你!”鬼竟弯腰上前:“好啊。”

杨某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厨房切肉,刚切好的肉落在砧板上就不见了。她举着刀朝空中乱砍,忽然露出一只大黑毛手,还说:“砍啊。”女儿吓得差点背过气,就此病倒。二女儿去大瓮里取盐,一只猴子从瓮里窜出来,跳到她背上。她跑到堂前,猴子又不见了,也病了。

杨某请来女巫设坛驱鬼,那鬼竟也立坛作法,比女巫还厉害。女巫制不住,吓得跑了。没多久,杨某的妻子和两个女儿都死了。后来有个擅长魔法的“明教”教徒,来念了一夜经,鬼唾骂着离开杨某家,从此没了踪迹。杨某这年也去世了。

王誗妻

南安县大盈村的王誗,妻子林氏忽然病了,有个鬼附在她身上说:“我是陈九娘,你用香花祭祀我,保你家平安。”王誗答应了。

从此,那鬼叫林氏“阿姐”,替人算祸福,大多应验。过了半年多,开始露出下半身的样子。不常来的人见不着,只能靠说话交流。乡邻有请,不管多远,都附在林氏身上同去。祭祀时,只需摆上酒食,陈九娘自己会召神念祝词,说得明白动听,听的人都忘了疲倦,林氏只端坐着而已。两年间,王家靠这个赚了不少钱。

一天,陈九娘忽然哭着对林氏说:“我前几世是个女孩,没成年就死了。地府说,我前生私藏了阿姐二十万钱,所以罚我做神来还债,如今债已还清,马上就能投生为男子,还能长寿。今天请摆酒告别吧。”说完,露出了完整的样子,容貌端庄,言辞婉转,殷勤道谢,哭着说“珍重珍重”,便消失了。

林昌业

漳浦人林昌业,博览群书,精通术数,性子高雅,不轻易与人交往。他曾做过泉州军事衙推,七十多岁时退居龙溪县关额山南边,乡里人都敬重他。

他家有几顷良田,打算把谷子舂成米,运到州里卖掉。还没动工,忽然有个梳双髻的男子来拜访,约三十岁,胡须很长。林昌业问他是谁,他只笑,不说话。林昌业知道是鬼,让家人备了饭,男子吃饱就走了。

第二天,仓库里忽然传来砻谷的声音,林昌业进去一看,正是昨天那男子在砻谷。他问:“何苦这么受累?”鬼还是笑而不语。林昌业又备了好酒好饭,鬼却只吃素。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鬼不停地砻谷,还自己用斗量好,共得五十多石米,然后拜别离去,始终没说一句话,也再没回来。

潘袭

潘袭做建安令时,派了个差役带公文下乡办事。那差役刚上任,没走过这条路。傍晚时,见路边有间草屋,便叩门求宿。屋里只有个妇人应声:“主人不在,我们正要搬家,没空招待客人。”

差役说路远有虎,苦苦哀求,妇人才让他进门,在门边席地而睡。夜里,妇人忙着收拾箱子器具,一夜没睡。差役天亮告辞,走了几里地才发现公文丢了,赶紧回头找。

到了昨晚借宿的地方,哪有什么草屋,分明是座坟,正赶上坟主家人改葬。开棺时,在席子下发现了那封公文。

胡澄

池阳人胡澄靠帮人耕地为生,妻子死后,官府给了口棺材安葬,她生前的服饰都随葬了。几年后的一天,胡澄去集市,见一家店铺卖的首饰很眼熟,细看竟是妻子的陪葬品。

问店主,店主说:“是个妇人寄卖的,约了某天来取。”胡澄按日子再去,果然见妻子来取了钱离开。他悄悄跟到郊外,追上后,妻子叹道:“我下葬时,官府给的棺材虽让我免了暴尸荒野,可至今还在催缴棺材钱。实在没办法,才卖了首饰还债啊。”说完就不见了。胡澄从此当了和尚。

王攀

高邮县医生王攀,乡里人都称他长者,常往来于广陵城东,每隔几个月就回一次县里。一次,他想第二天回县,便打算夜里从东水门乘小船出发,天亮就能到。可和亲友在酒家喝得大醉,竟错出了参佐门,找了个村舍住下。

天快亮时,王攀稍醒,见东壁有盏昏暗的灯,抬头打量屋室,才知不是寻常住处,独自叹道:“我明天得回县,这是在哪儿啊?”过了会儿,听见隔壁有脚步声,一个妇人问:“客人要去哪儿?”

王攀起身道歉:“想去高邮,醉中走错了路。”妇人说:“这不是去高邮的道,我让人送你到城东,别担心。”很快,一个村童来领路,每逢难走的地方,村童就用手托着他的脚过去。

送到城东王攀常住的客栈,村童告辞。王攀解下短袄相赠,村童起初不要,再三坚持才收下。王攀进客栈换衣服时,却发现那件短袄还系在自己腰上。他回去找那村舍,只见一座古坟,哪有什么人家。

郑守澄

广陵裨将郑守澄新买了个婢女,过了十天,夜里有人叩门:“你家买的婢女,名籍在我这儿,留不住的。”开门一看,什么也没有。

郑守澄正觉得奇怪,没几天,广陵爆发大疫,那婢女染病去世,接着郑守澄也病亡了。来吊唁的几个人,也互相传染,先后死了。那年是甲寅年春天。

刘骘

洪州高安人刘骘,年少时遇战乱,姐姐“粪扫”被军将孙金掳走,妹妹“乌头”十七岁就死了。乌头死后三年,孙金成了常州团练副使,粪扫跟着孙金的妻子去大将陈家赴宴,竟在那儿见到了乌头。

问乌头从哪儿来,乌头说:“前些年被人掳走,到了岳州,给刘老夫妇当女儿,嫁给了北来的军士任某——就是陈将军手下的兵,跟着陈将军到了这儿。”粪扫赶紧把消息送回家,当时刘骘还是县里的差役。

几年后,刘骘因事到都城,顺路去昆陵看望妹妹。晚上住在客栈,第二天先拜见了孙金,再去任某的营房。他派小仆先去打听,正见乌头在院里扫地,说:“我兄弟要来了。”小仆敲了半天门,里面问是谁,小仆答:“是高安刘骘家的仆人。”乌头立刻说:“莫不是我二哥刘骘?他留着大胡子,昨天傍晚该到了,怎么才来?”说着亲自出营门迎接,容貌和生前一模一样,相见时哭作一团,和平日里没两样。

没多久,孙金让几个外甥带着酒食到任某住处,众人宴饮叙旧。乌头叹道:“今天二哥来了,总算能证明我是人。以前那些士兵总叫我鬼。”任某也说,乌头举止轻快,做针线活极快,常夜里干到天亮,像有人帮忙似的,吃饭必等凉了才动筷。

刘骘悄悄问:“你当年明明死了,怎么会在这儿?”乌头道:“二哥别这么问,不然就不能相见了。”刘骘便不敢再提。任某死后,乌头改嫁军士罗氏,罗氏隶属江州。

陈承昭做高安制置使时,召来刘骘询问此事,让人去挖乌头的坟。坟在米岭,几十年没人管,众人砍树开路才到,见坟上有个碗大的洞,深不见底。大家害怕,不敢开挖,坐在大树下写下经过,报告给陈承昭。

这年,乌头病了,刘骘去探望,乌头说:“前些天有十几个同乡,持刀杖来抢我,差点划伤我的脸。我大骂着反抗,他们才退到大树下写了文书离开,现在浑身还疼呢。”刘骘这才知道,她常从坟里进出,从此也有些害怕,渐渐疏远了。

后来罗氏改隶晋王城戍。显德五年,周朝夺取淮南,罗氏兵败失踪,乌头当时已六十二岁了。

杨瑊

兖州龙兴寺西南廊第一院有座藏经楼,法宝大师总在灵神佛堂前看见一个白衣老翁,接连几天都是如此。大师觉得奇怪,上前问他来历,老翁叹道:“我不是凡人,是杨书记家的土地神。”大师追问:“那你来这儿做什么?”老翁苦笑:“那位杨公性情固执,大兴土木没完没了,把我逼得没地方落脚了。”大师又问:“既然他如此过分,你怎么不降祸惩罚他?”老翁摇头:“他福寿还没尽,我暂时奈何不了他。”说完就消失了。

过了几年,朱瑾弃城逃跑,兖州发生军乱,杨瑊一家全被杀害。这位杨瑊,就是那个总爱大兴土木的书记,他考了多次科举都没中,后来做了朱瑾的书记官。

袁继谦

殿中少监袁继谦曾住在兖州,当时正侍奉生病的亲人,家在子城东南角。有天,仆人从外面递进一张名帖,上面写着“前某州长史许延年”,末尾还注了“前来慰问”。袁继谦心里不太痛快,却还是整理好衣冠准备迎接,出来时却发现人已经走了。

仆人说,那人是步行来的,穿件旧黑衣,戴着帽子,刚把名帖递进门就离开了。这年,袁继谦的亲人果然去世了。他想起那张名帖,便把它和烧给亡人的纸钱一起焚化了。

邠州士人

后梁时期,有个读书人从雍州往邠州去。走了几站路,遇上一个天晴月朗的夜晚,他趁着月色赶路,走到一片旷野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车马声,不一会儿就越来越近。士人赶紧躲进路边草丛,见三个骑马的人,衣着像王侯一般,还有几个步行的随从,慢悠悠地边走边聊。

士人悄悄跟了几十步,听见其中一人说:“这次奉命去邠州,要取几千人的性命,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另一个人说:“直接派兵去抢。”第三人却摇头:“用兵固然直接,可不管好人坏人都要遭殃,太不妥了。不如用瘟疫。”同行的人都觉得这主意好。

士人到了邠州后,当地果然爆发了大瘟疫,死了很多人。

王商

后梁贞明甲戌年,徐州主帅王殷准备叛乱。八月二十日夜,月光亮得像白天,城里百姓都听见大街上有队伍行进的声音。有人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一群穿青衣的士兵,却没穿铠甲。起初大家以为是州里的兵在悄悄抓强盗,没多久就听见清啸声此起彼伏,有人唱歌有人叹息,刀盾矛槊把街巷都堵满了,那些士兵的样子奇形怪状,看着就让人害怕,这才知道不是真人。

这支“队伍”从府衙出发,出了州城南门,门锁竟然没挡住他们。到了仲冬,王殷果然抗命不从,朝廷派刘鄩带五万兵马来讨伐,打了八个月才平定叛乱,整个徐州都遭了殃。

谢彦璋

后梁许州节度使谢彦璋遇害后,朝廷派宣和库副使郝昌遇去许昌清点他的家产。清点时,郝昌遇发现一间单独的屋子里,谢彦璋的画像左眼下竟有血迹,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众人都觉得奇怪。

谢彦璋生前特别爱吃鳖,镇守河阳时,每天都让渔夫给他捕鳖,要是没捕到,必定重罚。有个住在城东的渔夫,某天还没天亮就准备去捕鱼,走了一两里地,遇见个人问他去哪儿,渔夫如实说了。那人劝:“今天能不能不去?”渔夫说:“不去会受罚的。”那人又说:“你要是今天不撒网,我给你五千钱。”

渔夫答应了,接过钱就回了家。可天亮后,他掂量着手里的钱,竟轻得离谱,低头一看,那些钱全变成纸了。

崇圣寺

汉州崇圣寺,寒食节那天,忽然来了两个气度不凡的人,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紫衣,随从车马众多。寺里僧人以为是州官来了,赶紧跑出去迎接,却发现两人并非官员。他们对僧人很恭敬,只是话不多,还让人取来笔墨,各在墙上题了一首绝句。

红衣人写的是:“禁烟佳节同游此,正值酴醿夹岸香。缅想十年前往事,强吟风景乱愁肠。”紫衣人写的是:“策马暂寻原上路,落花芳草尚依然。家亡国破一场梦,惆怅又逢寒食天。”题完,两人上马疾驰而去,出了松树林就不见了,只留下一股奇异的香气,过了一个月都没散。那两首诗,至今还留在墙上。

任彦思

蜀地昌州刺史任彦思家,忽然听见空中有音乐声,曲调优雅又悲伤,整天不停。空中还有声音说:“给我准备吃食。”任彦思问是谁,对方却不肯说,他只好收拾出一间静室,摆上食物。

那“东西”吃东西时,旁人看着食物没动,却渐渐少了。要是不给吃的,家里就会打碎器物,虫子钻进人耳朵,还会突然冒出火来。任彦思厌恶又无奈,搬家躲避,可那声音总先一步到。

这样过了七八年,某天突然没了乐声,摆上食物也没人吃了。厅堂的横梁上竟出现一行血字:“物类易迁变,我行人不见。珍重任彦思,相别日已远。”任彦思更觉得恶心,拿刀去刮,可字像长进木头里似的,怎么也刮不掉。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鬼。

张仁宝

校书郎张仁宝有才学,可惜年少早逝,灵柩从成都运回阆中,暂时停在东津寺。寒食那天,家里人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出去看却没人,只见门上有片芭蕉叶,上面题着诗:“寒食家家尽禁烟,野棠风坠小花钿。为今空有孤魂梦,半在嘉陵半锦川。”全家人都惊呆了。

到了端午,又听见敲门声。他父亲从门缝里看,见儿子站在门外,身高三丈多,脚不沾地,正往门上题字,写的是“五月午日天中节”,还没写完,父亲一开门,人就不见了。不久后,张仁宝正式下葬,再也没出现过。

杨蕴中

进士杨蕴中犯了罪,被关在成都府监狱。夜里,他梦见一个妇人,相貌普通,言辞却很清雅,说:“我是薛涛,以前就死在这牢房里。”还赠他一首诗:“玉漏深长灯耿耿,东墙西墙时见影。月明窗外子规啼,忍使孤魂愁夜永。”

王延镐

梓州有座阳关神祠,供奉的是蜀汉车骑将军西乡侯张飞,灵验却很凶,当地人都怕他。龙州军判官王延镐娶了成都名妓霞卿,十分宠爱,带她去赴任,路过阳关神祠时,霞卿突然暴毙。

霞卿留下一个女儿,不是王延镐亲生的,他对这孩子格外怜惜。某天,家里传来霞卿的声音,说自己被阳关神抓了去,求情后才得以脱身。从此,霞卿的鬼魂竟能像生前一样和王延镐相处,吃饭洗漱都如常,还说:“等我把女儿嫁了,再和你告别。”

后来王延镐想再娶,跟霞卿的鬼魂说了,鬼魂居然同意了。他便娶了沈彦循的女儿。从此,只要有女客在座,就会有一只黑蝴蝶在宴席上飞掠,大家也渐渐习惯了。直到王延镐任新津县令,嫁女儿时嫁妆丰厚,霞卿的鬼魂才彻底消失了。

僧惠进

西蜀有个叫惠进的僧人,本姓王,住在福感寺。一天早上,他走到资福院门口,看见一个高大的靛青色身影,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惠进吓得赶紧跑,躲进一户百姓家,可那人也跟了进来,拽着他不放。

惠进哀求不止,那人问:“你姓什么?”惠进答:“姓王。”那人说:“名字不同,姓一样。”说完就放了他。惠进吓得浑身发抖,在百姓家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寺里。当天晚上,有个和他同姓不同名的人去世了。

田达诚

庐陵商人田达诚很有钱,也常接济别人。他在新城盖了宅子,夜里总有人敲门,出去看却没人,反复好几次。田达诚忍不住问:“是人是鬼?”过了好久,才有声音答:“其实不是人,我原本住在龙泉,房子被大水冲毁了,想借你家暂住,等我盖好房子就走。”

田达诚本不想答应,说:“人怎么能和鬼住一起?”对方又说:“只是暂时借住,不会害你。况且听说你讲义气,才来求你。”田达诚只好答应,问:“你住哪儿?”对方说:“客厅就行。”说完便拜谢消失了。

几天后,那声音又来:“我家人已经住到客厅了,不妨碍你待客。不过要让家里人小心火烛,万一出事,可能会赖到我们头上。”田达诚便把客厅空了出来。他偶尔作诗,那声音突然说:“你会写诗?我以前也喜欢,要不要唱和?”田达诚便摆上酒和纸笔,明明看着酒和纸没动,回头却见酒没了,纸上多了字,字迹遒劲,是柳体。

有人问那鬼的姓名,对方说:“我要是说了,对主人没好处,写诗告诉你吧。”便赋诗曰:“天然与我一灵通,还与人间事不同。要识我家真姓字,天地南头一段红。”大家也猜不出意思。

某天,那声音又说:“我小儿子要娶樟树神女,想借你后堂用三天办婚事,算我谢你的大恩,行吗?”田达诚答应了,用帷幕把后堂围起来。三天后,那声音谢道:“事办完了,还你后堂。不过你家老婢女该打一百下。”田达诚问原因,婢女说自己曾偷偷掀开帷幕看,见里面宾客满堂,摆着宴席,和人间婚礼一样。

过了一年多,那鬼才告辞离开。后来田达诚去广陵,久久未归,家里人很担心。那鬼又来道:“你家担心主人吧?我去看看。”第二天回来说:“主人在扬子江,挺好的,还新纳了个妾,我烧了他帐子后幅逗他玩呢。”说完大笑离去。田达诚回来后,问起这事,果然一点不差。后来他去龙泉找那鬼的住处,却什么也没找到。

徐彦成

军吏徐彦成以买卖木材为生。丁亥年,他去信州汭口场,等了很久也没买到木材,只好在船上耗着。一天傍晚,有个少年带着两个仆人在岸边徘徊,像在找人却没找到。徐彦成便邀他上船,摆上酒食招待,少年很过意不去。

临走时,少年谢道:“我家在附近几里外的别墅,明天你能来做客吗?”徐彦成答应了。第二天,刚走一里多,就有仆人骑马来接,到了一处大宅,门庭很气派。少年设宴款待,徐彦成说起自己买不到木材的事,少年说:“我山里有木材,明天就让人运出来。”

住了一两天,果然有大批好木材运到,价格还便宜。徐彦成办完交易去辞行,少年又送他四块大杉板,说:“之前的木材是卖给你的,这个送你,到了吴地能卖好价钱。”徐彦成回到秦淮时,恰逢吴地有大官去世,那几块杉板被选做棺材,他因此赚了几十万钱。

徐彦成买了些珍玩,又去汭口感谢少年,两人又做了几笔交易。这样往返三次,徐彦成赚了不少钱。过了一年,他再去时,那片村落还是老样子,却再也找不到那座大宅和少年了。问村里的人,竟没人知道有这么个人。

郑郊

河北人郑郊考进士落榜后,在陈蔡一带游荡。路过一座坟,坟上长着两竿竹子,风吹得竹叶轻轻摇晃,他勒住马吟道:“冢上两竿竹,风吹常袅袅。”想了半天也接不上。

忽然听见坟里有人说:“何不接‘下有百年人,长眠不知晓’?”郑郊又惊又怕,忙问是谁,坟里却再也没声音了。

李茵

襄阳进士李茵,曾在御花园游玩时,看见一片红叶从御沟里漂出,上面题着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李茵把红叶收进书囊。

后来僖宗逃往蜀地,李茵逃难到南山百姓家,遇见一个宫女,自称宫中侍书,名叫云芳子,很有才思。李茵和她渐渐熟络,拿出那片红叶,云芳子叹息道:“这是我题的。”两人便结伴往蜀地去,云芳子跟他讲了很多宫里的事。

到了绵州,遇见一个认识云芳子的内官田大人,喝问:“你怎么在这儿?”逼着云芳子上马跟他走,李茵心里很不痛快。当晚住在客栈,云芳子却又回来,说:“我已经重金贿赂了内官,能跟着你了。”两人便一起回了襄阳。

过了几年,李茵身体越来越差,有道士说他面带邪气。云芳子才坦白:“当年在绵竹遇见你时,我其实已经自尽了。感念你的情意,才一直跟着你。人鬼殊途,不能再害你了。”她摆上酒,赋诗一首,然后告辞离去。

柳鹏举

唐龙纪年间,有个叫柳鹏举的读书人游杭州,在伍相庙避雨时,遇见一个女子,抱着五弦琴,说自己是钱大夫家的女仆。柳鹏举喜欢上她,引诱她一起逃跑,藏在船上,却被厢吏抓到,女子自尽了。

后来有一天,那女子竟又回到柳鹏举身边,柳鹏举知道她已经死了。仆人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可他还是留着女子的鬼魂,过了些时日,鬼魂才离开。

周洁

甲辰年,霍丘县令周洁罢官后,在淮上游历。当时百姓闹饥荒,客栈几乎都没了,他找不到地方住,登高望见远处村落有烟火,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到了一户人家,敲了很久门,才有个女子出来应门。周洁求宿,女子说:“家里人都饿病了,实在没法招待客人。不过堂屋有张床,你凑合一晚吧。”周洁进屋后,女子站在一旁,过了会儿,又有个女子出来,躲在姐姐身后,看不清脸。

周洁拿出自己带的食物,取了两块饼递给二女,她们接过饼进了内室,关了门就没动静了。周洁心里发毛,天快亮时准备离开,喊了两声二女,却没人应。他推门进去,只见满屋子都是尸体,都快烂了,只有那女子像是死了十天左右,她妹妹的脸已经枯槁,两块饼还放在胸口。后来,周洁把她们都安葬了。

皇甫枚

光启年间,唐僖宗暂居梁州。这年九月,皇甫枚要去行在听候调遣,和好友裴宜城结伴同行。十月,他们从相州往西走到高平县,打算往西南方向赶路。那天路上行人稀少,天空被烟云遮得昏沉沉的,傍晚时分风又刮得紧,两人在岔路口迷了路,误上了一道长长的斜坡。

往下望时,隐约看见坡下有几间茅屋,木槿篱笆稀稀拉拉的,似乎还传来喧闹声。皇甫枚便朝着茅屋招手,过了一会儿,有个村妇从西厢北边走出来,穿着件发黄的旧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草鞋也破了洞。皇甫枚连喊几声,她却头也不回,低着头又进了屋。

两人顺着斜坡往东南走,终于到了茅屋前,却见柴门被藤蔓缠着,院子里长满了荆棘杂草,压根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倒像是荒废了一两年。皇甫枚和裴宜城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又爬上斜坡眺望,见大路上有行人,赶紧骑着毛驴追上去。追上后才知道,那人是要去端氏县的邮差,两人便跟着他一同前往,当晚住在了端氏县。

陈璠

陈璠本是沛县的一个小兵,早年和后来的徐州主帅时浦结为军中兄弟。等时浦被支辟重用,陈璠也跟着升了官。黄巢起义时,支辟挑选五千精兵,让时浦统领西进,陈璠做副将。时浦从许昌往洛阳进军时,陈璠带着一千人在平阴叛变。时浦只好假称是支辟的命令,带兵折返,和陈璠合兵一处,屠戮平阴,劫掠圃田后继续南下。

大军到了沛县,支辟担心他们叛乱,亲自到郊外犒劳,还让士兵解甲休息,又送了丰厚的财物。陈璠却让亲信劝支辟:“军中人心不稳,百姓都怕被追杀,您还是解下官印吧,好安抚众人。”支辟无力反抗,只好带着家人搬到大彭馆居住,时浦趁机自称留后。

陈璠对时浦说:“支尚书对沛县百姓有恩,不杀他,迟早是后患。”时浦不同意,陈璠反复劝说,两人争执了十几次,时浦怒道:“你自己看着办!”陈璠便假传时浦的命令,对支辟说:“请您收拾行装回朝廷去吧。”支辟信以为真,第二天就出发了。陈璠却在七里亭埋伏了士兵,支辟一行无论老少全被杀害,沛县百姓没有不流泪的。

后来时浦得到朝廷任命,上表推荐陈璠做宿州太守。陈璠生性残暴嗜杀,又大肆搜刮、滥用刑罚,百姓怨声载道。五年间,他聚敛的钱财堆积如山。时浦厌恶他,派都将张友去接替他。陈璠大怒,拒不从命。张友到了宿州,住在别处,等着陈璠交出职权。陈璠夜里率领五百部下包围张友,天亮时,张友亲自带领一百多精兵突围。陈璠溃败,带着十几个骑兵逃了几十里,随从也都跑光了。他弃了马,换上便服在野外乞讨,被认出他的农夫抓住送了回去。张友将他捆起来,派人快马禀报时浦,时浦下令在州府处斩他。

陈璠本是粗鄙之人,不识几个字,临刑前却突然要笔写诗:“积玉堆金官又崇,祸来倏忽变成空。五年荣贵今何在?不异南柯一梦中。”当时的人都说是鬼替他写的。

豫章中官

天复甲子年,豫章城住在集市附近的百姓,夜里总听见街上像是有几十人说话的声音,朝着集市方向走去,可出门看又空无一人。这样过了几夜,家家户户都吓得睡不着觉。不久后,朝廷下令诛杀所有宦官,豫章城被杀的宦官共有五十多人。行刑那天,押着他们往集市去时,喧闹的说话声和之前夜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邵元休

后汉左司员外郎邵元休,天复年间还未成年时,住在兖州官署里。当时宅子里只有乳母和婢仆,堂屋西侧最南边是间书斋。一天夜里快到半夜,全家都灭了烛火睡熟了,书斋的灯也灭了。邵元休枕着书打盹,忽然听见堂屋西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女人的脚步声,从堂阶经过。

那声音先到东边厢房——婢女们的寝室,每到一扇门前都停一会儿,接着又到了南廊,那里有个带阁子的门,没上锁,脚步声推门而入,随即传来“哐当”一声,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往西进入书斋,窗外有淡淡的月光,邵元休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东西,看不清面目,有六七尺高,像是用青黑布蒙着头,站在门后。

邵元休并不害怕,厉声呵斥,连喊几声,对方都没回应,转身退了出去,动作快得像风。邵元休想摸枕头砸过去,那东西已经不见了。又听见脚步声往堂屋西边去,渐渐消失了。天亮后查看南房,发现茶桌上的一个白瓷碗掉在地上摔碎了。后来听人说,以前有兵马留后住过这宅子,他的女儿死了,暂时在堂屋西边设了灵堂。邵元休又问邻居,有认识那女儿的人说,她生前身材很高,大概是她的魂魄吧。

何四郎

后梁时,西京中州市有个叫何四郎的人,以卖胭脂水粉为生。一天五更天,街上的鼓还没敲响,他听见百步之外有人大声喊“何四郎”,喊了几声才停。从那以后,这声音几乎成了常事。

大概半个月后,何四郎一早开门营业,有个像是官僚家仆的人上前作揖:“我家官爷请你过去。”何四郎以为是府尹府上有差事,还没来得及上路,那仆人又催他。何四郎正想系好腰带,仆人却不耐烦地拉着他往北走,到了东西向的大街上。何四郎起了疑心,想往回走,仆人却抓得更紧了。

何四郎越发怀疑:难道不是人?他听说把鞋子脱下来围在地上,能抵挡邪祟,赶紧照做,鞋子却被扔到了屋顶上。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对方,又惊又怕地跟着走,神志都有些恍惚,一直往北走到了徽安门。再往西北走了约五六里,天色就暗了下来。

忽然出现一座朱门高屋,像是王侯的府衙。到了深夜,有人请他进去,里面灯火通明,陈设华丽,只有女眷们殷勤招待,说:“这是已故将相的府邸,小女正要选夫婿,实在仰慕您的才德,想和您成亲。”何四郎见那女子容貌绝美,也动了心。

可天亮后,他却躺在一片坟冢之间,周围空无一人。他朝着徽安门的方向往回走,草丛茂密,不小心掉进了一口荒井。又熬了一夜,又渴又饿,只能用衣襟接露水喝。后来有个樵夫看见他,问明情况后报了信,家人用绳子把他救了上来,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青州客

后梁时,青州有个商人乘船出海,遇上大风,船被吹到一个地方。远远望见有山川城郭,船夫说:“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我听说鬼国就在这一带,该不会就是这儿吧?”不久后,船靠了岸,商人下船往城里走。

那里的房屋田地和中原没什么两样,商人遇见人就作揖,对方却像没看见他。到了城里,街市房屋、人物都很繁盛。他走到王宫,正赶上里面大摆宴席,几十位君臣在座,衣冠器物、乐器陈设都和中原相似。商人走上大殿,凑近王座往里看。

没多久,国王突然生病,侍从扶他回去,赶紧召来巫师。巫师说:“有阳间的人到这儿来了,阳气太盛,所以国王才生病。他只是偶然来的,没打算作祟,用酒食车马送他回去就行了。”王宫随即备了酒食,在偏室设座,巫师和君臣都来行礼。商人坐在桌前吃喝完,有仆人牵来马,他便骑着马回到岸边,上船后,那些“国人”始终没看见他。后来遇上顺风,商人才得以返航。

当时贺德俭任青州节度使,和魏博节度使杨师厚有亲戚,便派这个商人出使魏博。商人把这事告诉了杨师厚,魏国人范宣古亲耳听到,又讲给了我听。

周元枢

周元枢是睢阳人,任平卢掌书记时,住在临淄的官舍里。一天晚上正要睡觉,忽然听见外面车马辎重声很响,有人敲门通报:“李司空来拜访。”周元枢想了想,亲友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又觉得可能是同乡旧识,自己不认识,便出去见了面,请对方坐下,问他从哪儿来。

对方说:“我也是刚搬到这儿,还没地方住,想住你这宅子。”周元枢惊讶道:“怎么能这样?”对方答:“这本来就是我的旧宅。”周元枢说:“我是因公到这儿的,大家都说是官府的住处,你什么时候住过?”对方说:“隋朝开皇年间我住过。”周元枢说:“这么说,你肯定是鬼了?”对方答:“是。地府允许我在这儿立庙,所以请你搬走。”

周元枢不答应,说:“人不该和鬼打交道,难道我要死了,你才敢来欺负我?就算我死了,也要和你打官司。”他召来妻儿说:“我死了,一定要在棺材里多放些纸笔,我要和李司空对簿公堂。”随即摆上酒和对方对饮,喝了几百杯,言辞越来越激烈。客人要走,周元枢又留他。

过了很久,一个老仆来传话:“夫人让我告诉司空,周书记是个顽固的人,何必和他争执,白费力气呢!”客人这才告辞离开。周元枢送他到门口,对方一下子就不见了。周元枢最终也没出事。

朱延寿

寿州刺史朱延寿晚年时,在屋里洗澡,看见窗外有两个人,都是青面红发,穿着青衣,手里拿着文书。一个说:“我奉命来拿他。”另一个说:“我也奉命来拿他。”第一个又说:“我的命令在前。”朱延寿赶紧喊侍从,那两人立刻消失了。侍从进来,问外面有什么人,都说没看见。没过多久,朱延寿就被杀了。

秦进忠

天佑丙子年,浙西军士周交叛乱,杀了大将秦进忠、张胤等十几人。秦进忠年轻时,曾因怒杀一个小奴,用刀刺穿了对方的心脏,杀后还把尸体埋了。到了晚年,他总看见那个小奴捧心而立,起初在百步之外,渐渐越来越近。叛乱那天,秦进忠正要出门,小奴竟出现在马前,随从们都看见了。他进府后,就遇上乱兵,被刺伤胃部而死。

张胤在前一个多月,总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很清亮,也渐渐越来越近。叛乱那天,那声音像是就在对面,他进府后也被杀了。

望江李令

望江县令卸任后住在舒州,有两个儿子,都很聪明。一天,县令喝酒到傍晚才回家,在离家几百步的地方,看见两个儿子来迎接,可走近后,儿子们竟抓住他殴打。县令又惊又怒,大声呼喊,可远处没人听见,只能一边走一边被打。快到家时,两个儿子才跑开。

等他进门,两个儿子又在堂下迎接,问起刚才的事,都说从没出过门。过了一个多月,县令又在亲戚家喝酒,把这事说了,请求留宿,不敢回家。可他的儿子们怕他傍晚回来再被打,就一起去接他。走到半路,儿子们看见父亲,父亲却怒道:“为什么这么晚出来?”还让随从打他们,儿子们好不容易才脱身。第二天县令回家后,越发害怕,没过几个月,父子几人都死了。郡里人说,舒州有山鬼,专会做这种怪事,大概是像黎丘那种迷惑人的鬼怪吧。

张飞庙祝

梓州城外十几里有座张飞庙,庙里有个泥塑的卫士神像。一天夜里,神像和庙祝的妻子有了私情,过了一年,庙祝的妻子生下一个女儿,头发是红色的,眉眼手脚都和那泥塑卫士一个模样。女孩长大后,人们都怕她。凡是到梓州任职的官员,去庙里祭拜时,都会让人把她叫出来看看,有时还会给她些钱帛,至今还在。

僧彦翛

草书僧人文英大师彦翛,起初住在洛阳。后唐明宗的儿子秦王李从荣,很看重他。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彦翛南迁到江陵西湖的曾口寺。一天,他精神恍惚,忽然看见秦王带着二十个骑兵到寺里拜访,彦翛问:“大王怎么来了?”秦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一下子不见了。彦翛向人打听秦王的消息,没过十天,就传来了秦王被杀害的消息。

建康乐人

建康有个乐师,傍晚去集市,遇见两个仆人说:“陆判官请你。”他跟着去了一座大宅,里面陈设庄严,十几个宾客都很会喝酒,却只喝酒不上菜,也没给乐师酒喝。天亮后宴席散去,乐师很困,就躺在门外的床上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草丛里,旁边有座大坟。问村里人,才知道那是相传的陆判官墓,没人知道他是哪个年代的人。

黄延让

建康小吏黄延让曾在亲戚家喝酒,到夜里才散席。他没喝太醉,却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自己控制不住,往前走了十几里,到了一座大宅前,里面静悄悄的没人。堂前有间小屋,屋里有张床,黄延让很困,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醒来后,竟在蒋山前面的草丛里,已经过了好几重城墙和护城河了。他因此精神恍惚生了病,过了一年多才好。

张瑗

江南宦官张瑗傍晚经过建康新桥,忽然看见一个美女,敞着衣服疯狂奔跑。张瑗很惊讶,仔细一看,那女人突然回头,变成一阵旋风朝他扑来。张瑗的马受惊倒地,他的脸受了伤,过了一个多月才好。从那以后,马每次经过这座桥,都会抬起一只脚跛着走,再也没发生别的怪事。

婺源军人妻

丁酉年,婺源建威军一个士兵的妻子死了,他又娶了个后妻。后妻虐待前妻的孩子,手段很过分,丈夫也管不住。一天,士兵忽然看见亡妻从门里走进来,对着后妻大怒道:“谁都会死,谁没有母子情分?你竟然这么虐待我的孩子!我已经向地府告状,现在地府给了我十天假,让我来教训你。你要是还不改,我一定能杀了你。”

夫妻二人又怕又惧,赶紧下拜,还为亡妻备了酒食。亡妻召来亲戚邻里,像往常一样聊天问候,别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只有丈夫能看见她。到了夜里,家人在偏房给她设了床榻,丈夫想陪她睡,她不同意。

满十天后,亡妻要走了,又斥责劝诫后妻,言辞恳切。全家和亲戚们一起送她到墓地,离墓地还有一百多步时,她说:“大家可以止步了。”又殷勤道别后才离开。快到柏林里时,众人都看见她了,衣服容貌和生前一样,到了墓前就消失了。这是建威军使汪延昌说的。

陈德遇

辛亥年,江南伪朝的右藏库官陈居让,字德遇,在库中值夜班。他的妻子在家,五更初时,忽然梦见两个小吏,手里拿着文书从门里进来,问:“这是陈德遇家吗?”妻子答:“是。”小吏问:“陈德遇在哪?”妻子说:“在库房值班。”小吏要走,妻子追着喊:“我丈夫字德遇,你们说的主衣库官陈德遇,家住在东边的巷子里。”两个小吏相视一笑:“差点弄错了。”说完就走了。

过了几天,陈德遇早上起来去厕所,说自己不舒服,回房躺下,过了很久就死了。两人都住在治城西边。

广陵吏人

广陵有个姓赵的官吏,夏天独自住在一间屋里。半夜,忽然看见一个穿大黄衣的人从门里进来,身后跟着七个穿小黄衣的人。黄衣人对他说:“到处找都找不到,原来在这儿!”呵斥他起来:“可以走了。”一个小黄衣上前说:“他阳寿未尽,不能马上走,得留个记号才行。”大黄衣人便从怀里掏出一枚印,在他左臂上盖了个印就走了。

天亮后,赵吏看自己的左臂,印文印在了肉上,字像古篆,只能认出下方右侧是“仙”字……

牟颖

洛阳有个叫牟颖的年轻人,一次喝醉了酒,误走到郊外,半夜才醒过来,就在路边休息。他看见一具暴露在外的骸骨,心里很不忍,天亮后就亲手把骸骨掩埋了。

当天夜里,牟颖梦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白绸衣服,拄着一把剑,向他行礼说:“我生前是个强盗,这辈子随意杀人,做了不少亏心事,最近和同伙争斗,被他们杀了,尸体扔在路边,经过风吹雨打,骸骨都露出来了。多亏您把我重新安葬,我特地来谢您。我活着时是凶悍的人,死了也是凶悍的鬼,要是您不嫌弃让我依附您,只要您每晚简单给我些祭品,我就听您差遣。我能跟着您,就不会挨饿受渴,保证能帮您达成想做的事。”

牟颖在梦里答应了。醒来后,他试着摆了祭品默默祈祷。夜里又梦见那鬼说:“我已经依附您了,您要是想让我做事,只要喊一声‘赤丁子’,轻声说要做什么,我肯定马上就到。”

从此,牟颖只要悄悄喊“赤丁子”,让他去偷东西,没有一次不顺利的,后来牟颖积累了不少金银财宝。

一天,牟颖看见邻居家的媳妇长得很美,动了心思,就喊赤丁子去把人偷来。邻居媳妇到了半夜,忽然像被人抓着似的,翻墙到了牟颖家。牟颖又惊又喜,上前搭话,问她怎么过来的。媳妇哭着说:“我本来好好的,忽然被人抓到这儿来,像做梦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啊。”

牟颖心里过意不去,偷偷留了她几天。可媳妇家人找得太急,甚至报了官。牟颖没办法,就和那媳妇商量好,让她假装逃到郊外别墅,再自己回家,说不知道被什么妖精掳走的,现在才逃回来。

可从那以后,那媳妇每隔三五天,总会在夜里被不知什么人抓到牟颖家,天不亮又被送回去。过了一年,家里人都没发现。

后来媳妇实在觉得奇怪,逼问牟颖实情。牟颖只好把赤丁子的事说了,媳妇赶紧告诉了家人,一起想办法对付。家人偷偷请了个道士,准备好符咒法事等着。

那天夜里,赤丁子刚到门口,看见满屋子符咒,退了回去,跟牟颖说:“他们用正道拦我,可力量还不够。我跟他们争到底,非要把那女人弄来,这次绝不放她回去。”话刚说完就又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邻居家突然刮起大风,整座宅子都黑沉沉的,那些符咒法器一下子全被扫光,媳妇又不见了。天亮后,她丈夫辞了官,带人到牟颖家抓人,牟颖却带着那媳妇逃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儿。

游氏子

许都城西北边,有座赵将军的老宅,自从主人去世后,子孙都搬走了,这宅子就变得很不吉利,没人敢住。邻居就在巷口贴了告示,说谁要是敢住进去,这宅子就送给他。

乾符初年,许都有个游家小子,性子刚烈勇猛,拳脚功夫过人,看见告示说:“我是猛士,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也有办法治住。”

当时正是夏天,到了傍晚,游氏子带着剑进了宅子。院子又深又大,他在院里铺了竹席,穿着单衣坐着。一更天过了,没什么动静,游氏子有些累,就枕着剑面朝正屋躺下了。

快到二更半时,忽然听见后门锁“轧轧”响,接着灯笼火把一排排亮起来,几十个仆人在堂里打扫,还推开前窗,挂上红帘绣幕,摆上宴席宝器,香气飘满了屋檐下。

游氏子心想这不过是小妖怪作祟,没急着动手,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过了会儿,几十个穿红戴紫的人从东厢房上了台阶,几十个歌舞女从后堂出来,走到前堂。穿紫衣的坐在前面,穿朱绿、白色衣服的跟在后面,也有二十来人,说说笑笑,互相作揖坐下,接着丝竹齐奏,举杯喝酒,歌舞不停。

游氏子想冲上去抓住领头的,可刚要起身,就觉得大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又冷又重,起不来。想大喊,嘴张着却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堂上热闹到天明。直到天亮打更,宴席才散了,灯火也灭了,一切又恢复原样。

游氏子吓得一身冷汗,心怦怦直跳,趴在地上爬了出去。到了巷口,过了好久才能说话。那宅子后来始终没人敢住。

■ 李云

前南郑县尉李云,在长安想娶一个女子做妾,女子的母亲一开始不答应。李云说:“我发誓这辈子不娶别人。”母亲这才同意,给女子取名叫楚宾。

过了几年,楚宾去世了。过了一年,李云却娶了前南郑县令沈氏的女儿。结婚那天,李云在净室洗澡,忽然看见楚宾拿着一包药走进来,对他说:“你发誓不娶别人,现在却和沈家女儿结婚。我没什么送你,就赠你一贴香,给你放洗澡水里吧。”说完把药末倒进浴桶,用钗子搅了搅水就走了。

李云心里很不安,洗完澡就觉得浑身乏力,起不了身,没多久就死了,尸体软得像棉花,筋骨都散了。

■ 郑总

进士郑总,因为妾生病,想不参加科举考试。妾说:“不行,不能因为我耽误了考试。”执意让他去,郑总就进了京。那年春天他落榜回家,到家时妾已经去世了。

安葬后过了一个月,一天深夜,郑总还没睡,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开门一看,竟是去世的妾。他把妾叫进屋里坐下,问她想要什么,妾只说要杯好茶。郑总亲自煮了茶给她,妾喝完,郑总想把睡熟的小儿女叫醒让他们见见母亲。妾说:“不行,孩子还小,怕吓着他们。”说完就告辞,刚出门就不见了。

■ 王绍

明经王绍,深夜在窗边读书,有人隔着窗户借笔。王绍把笔递了出去,那人在窗上题了首诗:“何人窗下读书声,南斗阑干北斗横。千里思家归不得,春风肠断石头城。”写完,就没声了。王绍这才知道对方不是人。

■ 王鲔

凤翔少尹王鲔,是礼部侍郎王凝的叔父。他十四五岁时,和小伙伴在果园竹林下玩,看见两个被泥土埋着的骷髅头,就让小仆人选了块干净的地方埋了,还用酒食祭奠了。

之后几个阴天的晚上,窗外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王鲔问了好久,外面说:“我们受了您的大恩,不用再待在污秽里,没什么能报答的,愿意听您差遣。”

从那以后,但凡有吉凶事,那两个灵物总会提前来报信。这样过了几年,王鲔就能和灵物顺畅沟通了。

崔珙做度支使时,很赏识王鲔。一天晚上,崔珙留王鲔在家喝酒,喝到兴头上说:“我有个歌妓很会唱歌。”让人去叫,过了好久也没来。崔珙自己进去看,回来说:“刚梳妆完,忽然心口疼,说想喝点汤就出来。”

王鲔却说出了那歌妓的长相打扮,崔珙很奇怪,问他怎么知道。王鲔说:“刚才看见一个穿短红绫衣的人,牵着马走了。”话刚说完,仆人就来报,歌妓中了恶疾,救不回来了。

崔珙很伤心,王鲔悄悄说:“有个办法或许能救活她,需要一个白牛头和一斛酒。”崔珙赶紧让手下去找,有个能干的度支属吏,花高价很快就找到了。

王鲔让人把歌妓扶到净室床上,面前放个大盆盛满酒,横放块木板,把白牛头放在上面,摆上席子焚香,封紧门窗,叮嘱说:“盯着,天亮打第一遍鼓时,听见牛叫,赶紧开门,就能活了。”说完就走了。

天亮的禁鼓刚响,果然听见牛叫。开门一看,歌妓有了微弱的呼吸,盆里的酒全没了,牛头瞪着眼在外面。过了几天歌妓才能说话,说那天梳妆完,有人催着叫她,出门后骑马走了几里,看见一座华丽的屋子,里面正摆着宴席奏着乐,满座都是穿红紫衣服的年轻人,见她来了很高兴,让她坐到歌妓席上。

正热闹时,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声音震得屋子都响,在座的人都吓得变了脸色,歌舞也停了。接着看见个一丈多高的牛头人,拿着戟直冲过来,满座的人都狼狈地跑了,只剩她一个。牛头人把她背在背上往外走,走了十几步,她就忽然觉得躺在自己屋里了。崔珙后来私下问王鲔详情,王鲔始终没说。

■ 李戴仁

江河里常有“伥鬼”,总爱喊人的名字,答应的人肯定会淹死,那是死魂在引诱活人。李戴仁曾在枝江县的河湾停船,月色很亮,忽然看见一个老太太和一个男人从水里出来,四处看了看,失声说:“这儿有活人。”就踩着水面快跑,像走在平地上似的上了岸离开。

当阳县令苏汭住在江陵,有天夜里回家,月光下看见一个美女披散着头发,穿的衣裙像是湿的。苏汭开玩笑说:“你该不会是江里的伥鬼吧?”女人怒道:“敢叫我鬼!”追着苏汭跑,苏汭一直跑到遇上巡夜的更夫才停下,看见那女人转身走了。

■ 刘璪

汉江北边的邓州地界,有个叫穴口的地方,原本没有驻守。有条小河往南流入汉江,时间久了被沙子淤塞,水道很窄。前江陵县令刘璪,丙子年去那州拜访亲友,住在穴口的旧相识韩家。

韩家人说:“邻村张家新媳妇死了三天,刚又活过来了。”主人去看了看,晚上回来告诉刘璪,说张媳妇是被附近庙神召去的,在那儿看见自家死去的亲戚都在,因为庙神要办宴席,没人做饼,就把她叫去了。她看见厅堂门外站着将士,说要挖开穴口的江水,士兵们跪在沙子里,手都磨出了血。等她把宴席备好,才被放回来。

村里人都不信,没过多久,沙滩接连崩塌,江水道果然通了。

■ 李矩

成汭镇守荆州时,垫江县令崔某和主簿李矩关系很差,像水火不容。一天,一群强盗劫了县城,杀了崔令。强盗走后,李矩进崔令家检查,有个仆人正躲着贼,看见李矩,以为他和贼是一伙的,第二天告诉了镇将。

大家都知道李矩和崔令不和,很怀疑他,把他押到中州审问,李矩不认罪,又被解送到江陵,关在右厢监狱,狱吏催着赶紧定罪。推吏常某对判官范某说:“李矩抵赖,得用刑逼他招供。”范某坚决不答应,可常某还是硬把罪名安在了李矩头上。

李矩临刑前,嘱咐家人多烧些纸和笔,说要到地下告状。才过了一个月,常某突然死了。后来李矩的魂灵出现,范某看见他来,李矩说:“我受判官您的大恩,不是来捣乱的,只是地府要我来作证罢了。”范某的家人诚心祈求,求李矩容范某几天处理家事。范某之后虽然没受苦楚,饮食如常,却一直很疲惫,过了一个月也死了。

■ 陶福

蜀将陶福,年轻时是个无赖,偷狗杀牛无恶不作,后来立了功,当上了郡守。他驻守在兴元府的西县时,突然得了急病,赶紧让随从朱军将去府里请医生李令蔼。

李令蔼和朱军将骑着马一起赶去,到了夜里,走到西县近郊的诸葛亮庙前,看见三对拿着火把的人在前引路,围着一个戴着枷锁的人步行,后面跟着不少人。还有个陶福家的老仆人,抱着衣服跟在后面。

李令蔼以前没见过陶福,朱军将指着那人说:“这是我家太尉,怎么会这样?”两人又犹豫又害怕,怀疑是见鬼了。天亮到了军营,已经听见陶家的哭声,原来昨晚看见的,是陶福的魂魄被拘走了。

■ 巴川崔令

合州巴川县,战乱后官署毁坏,崔县令就把家搬到要塞里,勉强能自保。有个健壮的士兵偷了寨里的木头,崔令抓住他,送到镇将那里斩了。

士兵家以前信奉壁山神,士兵死后,山神就开始找崔令家的麻烦,有时现身来回走,有时在空中骂人,还扔火毁坏器物。钱帛衣服总无故丢失,箱子锁得好好的,里面的衣服却都被剪碎了。请人用方术祈祷化解,都不管用。

崔令卸官回家,千里路途,那鬼也跟着。而且那鬼白天黑夜都要吃饭喝水,和人没两样。崔家只能小心供奉,不敢怠慢,花费很大,家里渐渐快撑不住了。

忽然有一天,全家听见大鸟扇翅膀的声音,停在屋顶上。过了很久,空中大喊,自称“大王”,说:“你近来有灾,是因为我雍溪兄弟不讲理,破坏你家生计,让你损失财物,搞些怪事,想必你很害怕吧?现在我已经把他们赶走了。你的灾运完了,要走好运了,我来暂住几天,也不会久留。借你家天蓬龛子住住,这天蓬的样式真好,我要借去天上,画个样子,三五 days就送回来。”

几天后,崔家把天蓬像放在屋檐上。从此那大王日夜都在,常和主人说话,家里人读诗赋、奏音乐,他都跟着唱和。读的文字有错误,他一定会改正。他说的话多是劝人行善,还让崔家学气术修道。有时说自己平常骑鹤在天上往来。

起初县里有一群鹤飞过时,大王说:“这里面只有两只真鹤,是我骑来的,其余的都是普通鸟。”他还说自己姓张,每天饮食和人一样,有个女儿叫锦绣娘,还有妻妾。

凡是遇见好人君子,他就愿意说话;遇上些粗暴的人,就不理会。有人问他缘由,他说:“那和尚吃狗肉,凶暴没良心,懒得理他。”他说人做的善事恶事会有什么祸福,没有不灵验的。至于更细致的问他身份,他就用别的话岔开了。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哪路神。

■ 冯生

遂宁有个冯生,能看见鬼,还能预知人的吉凶。颍川人陈绚做武信军留后时,刘知俊来取代他,还搜集陈绚以前的事想找茬。

冯生对陈绚说:“刘公虽然号称主将,可他面前没有仪仗旗帜,恐怕坐不久,您别担心。”没过一年,刘知俊果然被杀了。

有个叫林泳的闽人,常对同事说:“哪有活人整天见鬼的?别信那些妖言。”冯生听见了,当着众人对他说:“您恐怕不得善终,因为您曾杀过一个女人,现在她在作祟。只因您禄寿还没尽,她还没法害您。我能说出那女人的姓名,您信吗?”林泳又惭愧又害怕,只好认了,还求冯生帮忙化解冤屈。

邢群

大中二年,刑部员外郎邢群从歙州刺史任上退居洛阳,病得很重。他向来和御史朱琯交好,那时朱琯刚从淮河幕僚任上罢职,也住在伊洛一带,只是邢群还不知道,朱琯已经病逝了。

一天午后,邢群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仆人去看,回来禀报说朱琯骑着马来了。邢群又惊又喜,连忙让人请他进来坐下。先前他听说朱琯生了病,此刻见人来了,忙说:“之前听说你病了,看来也没什么大碍,真是太好了。”

朱琯笑着点头:“我那点病早好了。倒是你这病,也不用太担心,过一两天就会有好转的消息。”两人像从前一样谈笑了许久,朱琯才起身告辞。

直到后来,邢群才从旁人那里得知,朱琯到访那天,正是他离世的日子。而自那之后,邢群的病果然渐渐好了起来。

李重

大中五年,检校郎中、盐铁河阴院事李重罢了职,住在河东郡,一病就是十来天,一天比一天重,只能卧在榻上动弹不得。

一天夜里,他对仆人说:“我这病怕是熬不过去了。”说完就让人把院门从里面锁好。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李重勉强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红衣的人走了进来,竟是以前认识的河西令蔡行己,身后还跟着个穿白叠衣的人。

李重和蔡行己向来交好,见状忙撑着坐起:“蔡侍御怎么来了?”一边说一边让人请他们坐下。可坐下没一会儿,李重忽然发现不对——那红衣人的身形竟在慢慢拉长,手、脚、口、鼻也跟着变大,仔细一看,根本不是蔡行己!

李重心里惊疑不定,却还是强装镇定,用“侍御”称呼他,问道:“我病了一个多月,如今越来越重,是不是……就该走到头了?”

红衣人摇头:“你的病快好了,不用怕。”说着指了指身后穿白衣的人,“这是我三弟,擅长占卜,让他给你算算。”

白衣人从袖子里掏出个小木猿,放在榻上。那木猿左右跳了几下,忽然定住不动了。白衣人说:“卦成了。郎中你的病确实无妨,能活到六十二岁,只是中间会有一场灾祸。”

李重松了口气,忙让人备酒。红衣人摆摆手:“我自带了酒器。”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杯子,看着像银的,可斟上酒却晃个不停,仔细一看,竟是纸糊的。两人各喝了两杯,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叮嘱李重:“你病好之后,千万别再喝酒,否则会有祸事。”

李重点头应下,看着他们走到院子里,忽然就没了踪影。再看院门锁得好好的,榻前的地上却洒着酒——原来刚才那两人,竟是鬼魂。

后来李重的病果然好了,只是没把“戒酒”的叮嘱放在心上,照旧饮酒。没过多久,他就被贬为杭州司马,应了那“六十二岁前有灾”的预言。

王坤

大中四年春天,太原人王坤在国子监当博士。他家有个叫轻云的婢女,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一天夜里,王坤忽然梦见轻云走到榻前,说:“我离开人世好几年了,可总惦记着生前的事,像是有什么牵绊没解开。今晚能再陪在您身边,已是万幸。”

王坤昏昏沉沉的,竟没想起她早已去世,只当是寻常相见。轻云拉着他出门,明明门是锁着的,她却带着他从门缝里穿了过去,毫无阻碍。两人在月光下的街道上徘徊了许久,王坤渐渐觉得饿了,轻云说:“这附近有您相熟的人吗?可以去讨点吃的。”

王坤想起太学博士石贯,不仅和自己交好,住处也离得近,便说:“去石贯家吧。”两人走到石贯门口,轻云敲了敲门,过了会儿,门房出来开门,疑惑道:“刚才明明听见敲门声,怎么没人?”说着又把门关上了。轻云又敲了两次,门房终于恼了,在里面骂道:“哪来的恶鬼,敢来捣乱!”

轻云只好对王坤说:“石先生已经睡了,咱们去别处吧。”那时国子监有个小吏,和王坤住在同一个里坊,平时负责发放俸禄、通报任免,王坤很信任他,便说:“去小吏家看看。”

两人走到小吏家门口,正见有人开门出来,端着水往路上倒。轻云说:“趁这机会进去。”王坤跟着她进了院,见那小吏正和几个人吃饭。他站在庭中,以为小吏会出来迎接,可对方根本没看见他。这时一个婢女端着汤饼上台阶,轻云忽然上前推了婢女一把,婢女“扑通”摔倒,汤饼撒了一地。

小吏和家人都吓了一跳,惊呼:“莫不是中了邪?”连忙找来巫师。巫师一看,说:“有个穿红袍、带银印的人站在院子里,是他在作祟。”于是摆上祭品祭祀。王坤和轻云便在一旁坐下,等祭品撤下后,又一起离开了。女巫送他们到门口,在路边烧了纸钱。

轻云对王坤说:“您跟我来。”王坤跟着她走出里坊,往启夏门的方向去,走了几十里地,到了一处墓地,轻云说:“这是我住的地方,您跟我进来看看吧。”

王坤刚低下头,想弯腰进去,忽然惊醒,只见天已破晓,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大腿还在发抖。他心里不安,却没敢告诉别人。当天他去拜访石贯,刚坐下,石贯就说:“昨晚有恶鬼三次敲我家门,派人去看又没人,真是怪事。”王坤又去问那个小吏,小吏也说:“昨晚正吃饭,忽然有个婢女摔倒,巫师说是有鬼作祟,我们在院子里祭祀,还在门口烧了纸钱。”

两件事都和梦里一模一样,王坤越发害怕,把梦告诉了家人。这年冬天,他就去世了。

苏太玄

阳朔有个农夫叫苏太玄,他的妻子徐氏生下三个孩子后就去世了。安葬后没过多久,徐氏忽然“回”了家,只是只有声音,看不见身影,她说:“我的阳寿还没尽,地府还没登记我的名字,暂时能留在人间。”

她每次“回来”,都会怜爱地抚摸孩子,帮他们缝补衣服。过了十来天,邻居们才知道这件事,有人找她占卜吉凶、讲述善恶,她的话每次都很灵验。

有个同乡在府里任职,生了病,家里人请徐氏占卜。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传来:“我到了凉风馆南边的柘木林,那里有老虎挡路,不敢往前走,只能回来。”占卜的人请她再试试,她又说:“到府里了,见病人已经好了。”大家不信,问她病人住在哪条坊巷、长什么样子,她描述得丝毫不差——要知道,徐氏生前从没去过府里,也不认识那个病人。

还有人来占卜,抱歉说没什么东西能酬谢她。徐氏说:“你家西房里有三斗粟米,怎么能说‘没有’呢?”那人去西房一看,果然有三斗粟米,众人都惊呆了。

这样过了些日子,一天,徐氏忽然带着哭腔说:“我不该泄露阴间的事,现在犯了罪,要被抓走了。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你们要好好照看孩子。”说完,她的声音就再也没出现过。

房千里

春州南门外有个仙署馆,馆里有座卢公亭。房千里被贬官后,到春州求医,太守就把他安排在仙署馆住下。

馆里东厢有间内室,房千里的仆人在里面打盹时,忽然看见一个穿红衣的高大男子径直朝自己走来,吓得拔腿就跑,连忙告诉了房千里。接下来一两晚,那红衣人又出现了几次。房千里虽然不信鬼神,却也不敢再让仆人住在内室。

过了几个月,房千里搬到溪亭居住,有个暂代属吏职务的人借住东室。白天,那属吏忽见一个男子披着纱衣、拖着鞋走进来,说:“这里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属吏吓得跑出房门,把这事告诉了同僚。

有个老牙门将叫陆建宗的,说:“元和年间,朝廷征讨李师道,他的幕僚陆行俭被贬到春州,最后赐死在仙署馆的东室。你看见的那个男子,模样和陆行俭一模一样。”

韦氏子

京兆韦家有个公子,考中进士,家世显赫。他在洛阳纳了个妓妾,不仅容貌秀丽,还精通音律。韦公子曾让她抄写杜甫的诗,发现原本书稿有错漏,她竟能随手改正,文理通顺,韦公子因此对她十分宠爱。

可这妓妾二十一岁就去世了,韦公子悲痛欲绝,日渐消瘦,总盼着能在梦里再见她一面。一天,家僮说嵩山有个任处士,会“返魂术”,韦公子连忙派人把他请来,求他施展法术。

任处士选了个日子,让韦公子斋戒,收拾出一间空房,挂上帷幕,点上香,还说需要一件妓妾生前穿过的衣服,用来引导她的魂魄。韦公子翻遍衣箱,衣服都施舍给僧人了,只剩一条金缕裙。任处士说:“有这件裙子就够了。”

当晚,任处士让所有人都退下,又告诫韦公子:“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悲伤哭泣,否则她的魂魄会立刻消散。”他在香前点了支蜡烛,说:“等蜡烛烧到一寸长,她就必须离开了。”

韦公子换上干净衣服,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银河在天上格外明亮。忽然,任处士长叹一声,拿起金缕裙对着帷幕呼唤,如此三次,帷幕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没过多久,帷幕被微微掀开,一个身影斜斜地靠着,眼神幽怨,身姿柔弱,正是那妓妾。韦公子又惊又喜,刚想上前,任处士忙拦住:“别吓着她,否则她会立刻消失。”

韦公子强忍泪水,向她作揖,她也像生前一样点头回应。想问什么,她却只是颔首,说不出话。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蜡烛烧到了一寸长,她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转眼间就消失了。

韦公子抱着帷幕痛哭,几乎晕厥。任处士说:“我不是靠这个牟利的人,只是可怜你情深意切,才帮你了却心愿。世间缘分如泡沫、如槿花,转瞬即逝,别太执念了。”

韦公子想酬谢他,任处士却转身离开了。后来韦公子写了很多悼亡诗,其中一首说:“惆怅金泥簇蝶裙,春来犹见伴行云。不教布施刚留得,浑似初逢李少君。”他始终郁郁寡欢,过了一年就去世了。

李浔

咸通年间,中牟县尉李浔住在圃田的别墅里。他性子刚烈,从不信鬼神,每次看见有人祭祀时酹酒,都会怒气冲冲地制止,说“没必要浪费酒”。

一天,李浔突然得了风眩病,躺在廊下休息。恍惚间,见一个农夫模样的人站在榻前,说:“我同乡有十几个人,想来看看你的病。”话音刚落,就见十几个人走进来,一个个身形瘦弱,穿的衣服不是紫色就是青色,还有个矮个子仆人提着两壶酒,顺着台阶上来。李浔的妻儿站在一旁,却像什么都没看见。

那些人对李浔说:“你平时总爱意气用事,对我们这些‘邻里’也很怠慢。祭祀时倒酒,你总说浪费,今天我们带了几斗好酒,陪你一醉方休。”说着就拿过一个大杯子,给李浔满满斟了一杯,两壶酒很快就喝光了,酒洒得满席都是。他们又嘲讽道:“你平时不是舍不得酒吗?今天怎么不拦着了?”

李浔只觉得浑身昏沉,像喝了几天几夜的酒,昏昏沉沉了好几个月,病才慢慢好起来。

段成式

太常卿段成式是宰相段文昌的儿子,和举子温庭筠关系很好。咸通四年六月,段成式去世了。

这年十一月十三日冬至,下着大雪,温庭筠闲居在京城,凌晨忽然有人敲门。仆人去看,只见一个人隔着门递进来一个竹筒,说:“段少常(段成式曾任“太常少卿”,故称“少常”)让我送书来。”

温庭筠起初以为是送错了,打开竹筒一看,里面竟是段成式的亲笔信,顿时大惊,连忙跑出门口,可送书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他焚香再拜,展开信读,内容却晦涩难懂:“我在幽冥之中悲痛不已,感叹生命短暂。一生就此结束,后世评价又有什么意义?何况家中儿女各有忧愁,如同‘杜陵分绝’‘武子成覠’(典故,指亲人离散、身后事难料)。从此井水边的屏障前再无鹦哥流连,庭院里的钟声下再无鹄鸟起舞。往日兄弟情谊,就此断绝。心中万千感慨,难以尽言。不一一细说。荆州牧段成式顿首。”

信里的“覠”字,字典里没有,温庭筠猜测大概是“群”的意思。温、段两家都保存着这封信的副本。段成式的儿子段安节,曾任沂王傅,是温庭筠的女婿,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

鬼葬

辰州溆浦县西边四十里,有座山叫“鬼葬山”。黄闵在《沅川记》里记载,山上的岩石间有一具棺材,远远看去有十多丈长,据说是“鬼葬”的遗迹。

当地老人说,当年那口棺材是鬼魂所造。整整七天,白天都是昏天黑地的,只能听见山里传来斧凿声。附近百姓家里的器物、刀斧常常无故消失,七天后天气放晴,丢失的东西又都回来了,只是锅碗斧头上沾着油腻的腥臊味。再看鬼葬山上,那口巨大的棺材已经稳稳地横在岸边,像是天然形成的一般。

董汉勋

汝坟的部将董汉勋,擅长骑射,力气抵得上好几个人,身手矫健,勇猛善斗。他在西北边境驻守多年,羌人都很怕他。

乾符丙申年,董汉勋任汝州龙兴镇将。一天,他对妻子说:“明天有十几个老朋友要来拜访,你多准备些酒食。”家里人以为是寻常客人,没太在意。

第二天,家人在厅堂里摆下丰盛的宴席。到了辰时到巳时之间,董汉勋整理好衣冠,走出镇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连连下拜,嘴里或喊着“排行”,或叫着“字号”,像和人谈笑作揖一般,一步步走进厅堂。

家里人又惊又怕,这才明白——那些“客人”根本不是活人。可董汉勋却像没事人一样,和“他们”吃喝交谈,直到宴席结束。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都是以前在边境打仗时牺牲的战友,多年不见,来看看我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后来董汉勋平安无事,直到第二年秋天八月底,青州贼寇王仙芝带着几万人马突然来袭。当时天下太平已久,各州府都没有军备。当天,汝州选了五百精兵,由勇将爨洪率领,在城外二十里的苦慕店迎敌,结果全军覆没,只有一个骑兵逃回城里报信。

全城人都慌了,赶紧关闭城门,登上城墙防守。董汉勋带着五百人守北门。九月初一清晨,贼寇兵临城下,一鼓作气攻破南门,活捉了太守王镣。董汉勋在北门奋力抵抗,箭无虚发,中箭的贼寇纷纷倒地,他亲手杀了几十人。箭射完了,贼寇已经冲进城内,他又拔剑砍杀了几十人。剑断了,就拆下饭馆的屋梁当武器,又杀了几十人。

直到太阳升高,他又饿又累,才被贼兵杀死。连贼寇首领都忍不住感叹:“这人真是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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