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年间,湖州德清县外有座宝觉寺,寺宇依山而建,古木参天,平日里香客不多,倒也清净。可谁也没想到,这座清幽古寺,竟因一具女子灵柩,成了当地人口中的“凶寺”。
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当时德清县有位郭签判,官阶不高,却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有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却不幸染了急病,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郭签判夫妇悲痛欲绝,可因家中暂无合适之地安葬爱女,又听闻宝觉寺僻静,便托关系将女儿的灵柩暂厝在寺里的三间空僧房内,约定日后寻得吉地再行迁葬。
起初,寺里的僧人只当是寻常暂厝,也没多想。可没过多久,怪事就接连发生。先是负责看守僧房的小和尚,夜里总听见空房里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有时还能看见窗户上映出窈窕的身影,吓得他再也不敢靠近。后来,有香客误闯那片区域,竟看见一个穿着艳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僧房门口,对着自己微笑,可走近一看,女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可怕的是,这女子的“身影”渐渐开始作祟。寺里的僧人时常发现,刚做好的斋饭转眼就少了一半;晒在院子里的衣物,夜里总会被扔到地上;有时僧人在佛堂念经,房梁上会突然落下瓦片,擦着头皮砸在地上。僧人们又怕又怒,找郭签判理论,可郭签判只说“爱女性情温顺,绝不会害人”,直到后来实在顶不住压力,才找了风水先生选了块吉地,将女儿的灵柩迁走了。
众人本以为迁葬后,怪事就能平息,可没想到,那三间僧房的“妖害”竟丝毫未减。夜里依旧有女子啜泣声,僧人路过时,还会感觉有人在身后拉扯衣角,甚至有一次,一个老和尚在僧房附近扫地,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得头破血流。宝觉寺的住持没办法,只能让人把那三间僧房锁了起来,贴上封条,严禁任何人靠近,从此,这三间屋子就成了寺里的禁地。
一晃几年过去,宝觉寺的“凶名”渐渐传开,香客越来越少,寺里的日子也越发冷清。直到这年秋天,一支侍卫步军的队伍奉命到德清县近郊牧马,队伍里有个宗室子弟,名叫赵大。赵大生得身材魁梧,性子豪爽,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劲儿,见队伍驻扎的地方离宝觉寺不远,便想着在寺里找间屋子,顺便做点卖酒的小生意,补贴些家用。
这天,赵大带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宝觉寺。住持见他衣着不凡,身后还跟着随从,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来。赵大说明来意,住持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施主有所不知,寺里的空房本就不多,如今都住了僧人,实在没有多余的屋子了。”
赵大眉头一皱,环顾四周:“这么大的寺庙,怎么会没有空房?我刚才进来时,看见后院有几间屋子锁着,难道不能用?”
住持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施主说的是那三间锁着的僧房吧?可万万不能住!那屋子闹鬼,前几年郭签判的女儿灵柩暂厝在那儿,后来虽迁走了,可妖害依旧,寺里的人都不敢靠近,施主还是另寻别处吧。”
赵大听了,不仅没怕,反而来了兴致,拍着胸脯笑道:“闹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鬼!住持不用怕,那三间屋子我住定了,我自有办法对付它!”
住持见赵大态度坚决,知道劝不动,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既然施主执意要住,老衲也不拦着,只是施主务必小心。”说着,让人取来钥匙,交给了赵大。
赵大接过钥匙,立刻带着随从去了后院。那三间僧房果然锁着,门上的封条早已泛黄破损。随从打开锁,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子里积满了灰尘,蛛网遍布,显得格外阴森。赵大却毫不在意,指挥着随从:“把这里打扫干净,再把三间屋子的隔墙拆了,打通成一间大屋,正中给我放张床榻,再把我的佩剑拿来,放在枕边。”
随从们虽心里发怵,却不敢违抗,连忙动手收拾。拆墙、扫地、擦窗,忙了整整一天,原本破败的僧房终于焕然一新,三间屋子打通后宽敞明亮,床榻摆在正中,赵大的佩剑就放在枕边,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当天夜里,赵大让随从们在隔壁的耳房休息,自己则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假寐,手里紧紧握着剑柄,等着“鬼”的出现。夜渐渐深了,寺里静得能听见虫鸣声,赵大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约莫到了二更天,窗外忽然刮起一阵冷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赵大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从门外飘了进来。那女子穿着鲜艳的衣裙,妆容精致,容貌绝美,正是当年郭签判的女儿。她飘到床榻前,静静地站着,眼神幽怨地看着赵大,却不说话。
赵大心里虽有些惊讶,却丝毫不慌,坐起身,盯着女子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总在这寺里作祟?”
女子只是微微低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不说话。赵大又问了几遍,女子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眼神里的幽怨更浓了些。
赵大不耐烦了,心想:“这鬼倒是长得好看,可光站着不说话,算什么本事?”他猛地起身,伸手就去抱那女子。女子显然没料到赵大会这么做,顿时露出窘畏的神色,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像是想要躲开。
赵大的手刚碰到女子的衣袖,就感觉一阵冰凉,可他丝毫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就在这时,女子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像烟雾一样渐渐散开,赵大的怀里瞬间空了,只剩下一股淡淡的香气。
赵大看着空荡荡的怀抱,笑了笑:“原来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伎俩。”他重新躺回床榻,握着佩剑,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从那以后,那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赵大在这三间屋子里住了下来,一边卖酒,一边偶尔帮着寺里做点杂事。起初,僧人和随从们还担心他会遇到危险,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大不仅安然无恙,还把卖酒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时常有牧马的士兵和附近的村民来买酒,宝觉寺也渐渐恢复了些人气。
有人问赵大,为什么那女鬼不再找他麻烦。赵大总是笑着说:“我看那女鬼也不是什么恶鬼,或许只是死后魂魄不散,没人陪她说话,才会作祟。我那天抱了她一下,或许是让她感受到了人气,又或许是她见我不怕她,知道吓不到我,就不敢再来了。”
赵大这一住,就是十余年。这十余年里,那三间僧房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怪事,赵大的酒铺生意越做越好,他也从一个年轻的宗室子弟,变成了两鬓微霜的中年人。宝觉寺的住持换了一任又一任,可每当有人提起那三间僧房的往事,僧人们都会笑着说:“那是赵大施主镇住了鬼,如今那里可是咱们寺里的‘吉祥屋’呢!”
后来,赵大因牧马队伍调防,不得不离开德清县。临走前,他把酒铺交给了信任的随从打理,还特意去那三间屋子转了一圈,看着熟悉的床榻和枕边的佩剑,笑着说:“这地方住了十余年,倒也有些舍不得。希望那女子早已往生,不再受这尘世的牵绊。”
赵大走后,那三间僧房依旧有人居住,再也没有闹过鬼。而“赵大镇鬼”的故事,也成了德清县一带的佳话,流传了许多年。人们都说,赵大不仅有胆识,还有一颗善良的心,正是这份胆识和善良,才化解了这场持续多年的“妖害”,也让宝觉寺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净与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