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建炎年间,京城开封有位声名显赫的官员,姓孙名俣,官至光禄大夫。孙俣为官数十载,清正廉洁,体恤百姓,在朝堂内外都颇有威望。可惜天不假年,这年深秋,孙俣因积劳成疾,在家中病逝,享年六十有二。
孙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长子孙恪更是悲痛欲绝。孙恪时任京官,为人稳重孝顺,父亲去世后,他便主动承担起料理后事的重任。按照当时的习俗,下葬前需先请风水先生卜选吉地,孙恪四处寻访,终于请来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风水先生,在城郊一带勘察地形。
几日后,风水先生回话,说在城南小梅山附近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背山面水,藏风聚气,是难得的安葬之所。孙恪与家人商议后,便定下了下葬的日期,着手准备葬礼的各项事宜。
忙完一天的琐事,已是深夜。孙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中,躺在床榻上,心中满是对父亲的思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睡去,还做起了一个清晰的梦。
梦中,孙恪置身于一座古朴的山寺中。寺内古木参天,禅房错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他定睛一看,只见父亲孙俣正坐在寺内的石桌旁,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丝毫没有病逝后的憔悴模样。父亲身旁,还坐着弟弟孙悚和父亲的老友张彦和。
孙悚时任河东尉,因路途遥远,尚未赶回家中奔丧,此刻却出现在梦中,这让孙恪心中既惊喜又疑惑。张彦和是父亲的至交,两人相识多年,情谊深厚,父亲去世后,张彦和也一直帮忙料理后事。
“恪儿,你来了,快过来坐。”孙俣见孙恪走来,笑着招手,语气依旧如往日般温和。
孙恪连忙走上前,在石桌旁坐下,问道:“父亲,您身体还好吗?弟弟怎么也在这里?”
孙俣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陶壶,给众人倒了杯热茶,然后对身边的僧人说:“麻烦师傅煮几碗面来,我们师徒几人许久未见,今日正好一同尝尝寺中的素面。”
僧人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厨房。不多时,几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了上来,面条洁白,汤汁清亮,还撒着少许葱花,香气扑鼻。
孙俣拿起筷子,对孙恪说:“恪儿,快尝尝,这寺中的素面味道很不错。”
孙恪刚想拿起筷子,却忽然想起自己白天已经吃得很饱,便连忙推辞:“父亲,孩儿今日吃得太饱,实在吃不下了,您和弟弟、张叔叔吃吧。”
张彦和也放下筷子,笑着说:“孙兄,我也有些饱了,这面就不吃了,我先起身四处逛逛,你们慢慢吃。”说完,张彦和便起身离开了石桌,朝着寺后的竹林走去。
只有孙悚拿起筷子,端起面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父亲,这面真好吃,比我在河东吃过的面还要香。”
孙俣看着孙悚吃面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等孙悚吃完面,孙俣才缓缓开口:“从这里到小梅山,只有四五里路了。”
刚走回来的张彦和闻言,愣了一下,说道:“孙兄,不对吧,我记得从这里到小梅山,差不多有十里路呢。”
孙俣笑了笑,点头说:“你说得也对,不过到杨妃村,确实只有四五里路。”
孙恪正想追问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他想伸手抓住父亲,却什么也抓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弟弟和张彦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气中。
“父亲!弟弟!”孙恪大喊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窗外天已微亮,晨曦透过窗纸洒进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刚才的梦境却依旧历历在目,仿佛真实发生过一般。
孙恪坐在床上,心中满是疑惑——梦中父亲提到的小梅山,正是风水先生选定的安葬之地;而杨妃村,他却从未听说过。更让他不安的是,梦中弟弟孙悚吃面的场景,以及父亲和张彦和关于路程的对话,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接下来的几天,孙恪一边忙着筹备葬礼,一边派人去打听杨妃村的位置,可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城南一带根本没有叫杨妃村的村落。孙恪心中的疑惑更甚,却也只能暂时将此事压在心底。
转眼到了下葬前的第十天,孙府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河东的急信。送信的人神色慌张,见到孙恪后,连忙跪下禀报:“孙大人,不好了!河东尉孙大人……孙大人他在五日前病逝了!”
“什么?”孙恪如遭雷击,手中的信纸“啪”地掉在地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梦中还好好吃面的弟弟,竟然已经病逝了!他颤抖着捡起信纸,仔细阅读,信中说孙悚在得知父亲病逝的消息后,悲痛过度,加上连日赶路劳累,突发急病,医治无效,最终在五日前离世。
巨大的悲痛再次袭来,孙恪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想起梦中的场景,忽然意识到,那个梦或许并非偶然,而是父亲在冥冥之中告知他,弟弟即将前来与他相聚。
按照孙悚的遗愿,家人决定将他与父亲一同安葬在小梅山的那块吉地。孙恪重新调整了葬礼安排,将父亲和弟弟的下葬日期定在了同一天。
葬礼当天,天气阴沉,寒风萧瑟,前来送葬的官员和亲友络绎不绝,人人都面带悲戚。送葬的队伍缓缓朝着小梅山前行,一路上纸钱纷飞,哭声不断。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跋涉,送葬队伍终于抵达了小梅山附近的一座坟寺。这座坟寺是专门为祭祀安葬在附近的逝者而建,寺内设有灵堂,可供亲友暂时休息和祭拜。
寺僧见送葬队伍到来,连忙迎了上来,将众人请进寺内。按照习俗,寺僧需准备食物供奉在灵前,以慰逝者英灵。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寺僧端上来的食物,竟然是几碗热气腾腾的素面,与孙恪梦中父亲让人煮的素面一模一样!
孙恪看着灵前的素面,又想起梦中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梦中的一切,竟然在现实中一一应验了!他连忙问寺僧:“师傅,从这里到小梅山的墓地,还有多远?”
寺僧回答说:“回大人,从这里到小梅山的墓地,大约有十里路。不过再往前走四里路,有个杨家庄,那里是去往小梅山的必经之路。”
“杨家庄?”孙恪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那杨家庄以前是不是叫杨妃村?”
寺僧愣了一下,点头说:“大人您怎么知道?这杨家庄早年确实叫杨妃村,后来村里的人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吉利,才改名叫杨家庄的,已经有几十年了。”
听到这里,孙恪终于明白了梦中父亲和张彦和对话的含义——父亲说的“杨妃村只四五里”,指的就是从坟寺到杨家庄的距离;而张彦和说的“几有十里”,则是从坟寺到小梅山墓地的路程。父亲在梦中早已告知他这一切,只是他当时未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随后,送葬队伍继续前行,经过杨家庄后,又走了六里路,终于抵达了小梅山的墓地。按照风水先生的安排,父亲和弟弟的灵柩被缓缓放入墓穴中,填土、立碑,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葬礼结束后,孙恪站在父母和弟弟的墓碑前,心中虽有悲痛,却也多了几分释然。他知道,父亲和弟弟在九泉之下终于团聚,而那个神奇的梦,不仅是父亲对他的牵挂,更是冥冥之中的指引,让他明白了生命的无常与亲情的珍贵。
此事后来被孙恪的亲友们知晓,大家都觉得十分神奇,纷纷感叹这是“父子兄弟情深,天地感应之兆”。而孙光禄梦中预示葬地、兄弟同日下葬的故事,也渐渐在京城一带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感人至深的奇谈,警示着人们要珍惜眼前的亲情,莫等失去后才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