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倩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00:59时,右眼的太阳穴突然突突地跳了一下,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钻。屏幕上的报表密密麻麻,宋体小四的字挤在一起,看久了连眼前的光线都开始发虚。她抬手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指腹触到皮肤时,才发现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明明空调开着26度,后背却黏糊糊地贴在椅背上,说不出的难受。
“总算弄完了。”她长舒一口气,鼠标移到右上角的叉号上,点击的瞬间,屏幕骤然变黑,客厅里仅剩的光亮也跟着消失,只留窗外的月光像被裁剪过似的,斜斜切进客厅,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窄长的银辉。那道辉光恰好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把木质钟框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截枯瘦的手臂,直直地伸到沙发脚边。
挂钟是她搬进来时房东留下的,复古的黄铜指针,深色的木质钟摆,走起来“咔嗒、咔嗒”的,声音不算大,却在寂静的午夜格外清晰。此刻指针刚跳过凌晨一点,钟摆左右晃动,每一次碰撞都发出脆响,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干燥的木板,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尖上。
周倩倩揉着僵硬的肩膀起身,脚底踩在凉丝丝的地板上,打了个轻颤。她想去厨房倒杯温水,刚走到玄关,就瞥见鞋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推送的天气预报,说明天会降温,还要下雨。她没在意,随手把手机翻扣过去,继续往厨房走。
厨房的推拉门是磨砂玻璃的,月光透过来,在门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白。她拉开门,指尖刚触到水龙头旁的玻璃杯,杯壁的冰凉顺着指尖往上爬,还没等她握住杯身,客厅里那“咔嗒、咔嗒”的钟摆声突然停了。
不是电池耗尽时那种有气无力的卡顿,也不是被风吹到的短暂停滞,是骤然的、一刀切似的死寂。周倩倩握着杯口的手顿在半空,连呼吸都跟着停了——刚才那声音还在耳边打转,怎么会突然没了?
她侧着耳朵听了几秒,客厅里静得可怕,连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消失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咚咚”地响,格外突兀。她放下杯子,轻手轻脚地拉开厨房门,探头往客厅里看——挂钟的时针和分针像被钉死了一样,死死停在1:03的位置,连细如发丝的秒针都悬在数字“12”旁边,纹丝不动,像一只被冻僵在半空的蚊子。
“又坏了?”她嘀咕着,心里有点发毛。这挂钟上个月刚换过电池,当时房东还说这是老物件,走时准得很,怎么会突然停了?她走过去,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寂静里被放大了好几倍。她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钟面的玻璃,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阳台的方向——纱帘动了。
不是风吹动的那种飘动,是很轻的、有节奏的晃动,像有人站在帘后,用手轻轻拨了一下。周倩倩的指尖猛地缩回来,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明明记得,傍晚收衣服时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缝隙都没有,玻璃上还凝着一层薄霜,怎么会有风?
她猛地转头看向阳台,纱帘还在缓缓晃动,米白色的布料被月光照得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后面的落地窗。她盯着纱帘看了几秒,心脏“咚咚”地跳得更快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就在这时,纱帘慢慢垂落,恢复了原样,一动不动地贴在窗户上,仿佛刚才的晃动只是她的错觉。
阳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白天晾在那里的睡衣,搭在晾衣绳上,安安静静的。可周倩倩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爬,顺着脊椎钻进后颈。她再看地板上的月光,那道银辉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形状,原本窄长的光带,此刻竟扭曲起来,像一条蜿蜒的蛇,而她的影子落在光带边缘,被拉得又细又长,脑袋的轮廓模糊不清,胳膊却张得很大,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正对着她龇牙咧嘴。
她不敢再看,慌忙转身想回卧室,刚走两步,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踉跄着扶住沙发扶手才站稳,低头一看,是刚才被她翻扣在鞋柜上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屏幕朝上,漆黑一片,按了好几次电源键,都没反应,像是彻底没电了。
可她明明记得,下午才给手机充过电,刚才看天气预报时还有大半格电,怎么会突然关机?周倩倩捡起手机,机身是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她攥着手机,快步往卧室走,路过挂钟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指针还是停在1:03,秒针依旧悬在半空,连位置都没变过。
卧室的门被她“咔嗒”一声反锁,她靠在门后,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地喘着气。手心全是汗,把手机壳都浸湿了。她抬头看向卧室的窗户,月光同样照在玻璃上,没有薄霜,也没有晃动的影子,一切都很正常。可刚才客厅里的寂静、停摆的挂钟、晃动的纱帘,还有地上那道扭曲的影子,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回放,让她浑身发冷。
她走到床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想去开床头灯,却发现开关按下去,灯没亮。她又按了好几次,还是没反应——不是灯泡坏了,是整个卧室的电都停了?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客厅看,玄关的灯也黑着,只有客厅中央的挂钟,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只盯着她的眼睛。
周倩倩关上门,蜷缩在床上,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被子里还留着白天晒过的阳光味,可此刻却暖不透她冰凉的身体。她盯着天花板,耳朵里嗡嗡作响,总觉得那停摆的挂钟,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而客厅里,正有什么东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