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鼻子里呼呼喷着粗气,热气在冷夜里凝成白雾,一散就没。它的耳朵紧紧往后贴在脑门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原本温顺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缩成针尖大,直勾勾盯着前方岔路口,连眨都不眨。王老三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棵老槐树下,竟站着个穿白衣服的人。
这棵老槐树他熟,枝桠歪歪扭扭的,树皮皲裂得像老人的手,平日里走夜路经过,总觉得它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可今儿个不一样,树下多了个白影,天已经黑透了,连星星都躲进了云层,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洒下点惨淡的光。那白衣服在暗里格外扎眼,像是雪落在墨纸上,又像是坟头飘着的白幡,看得人心里发紧。
王老三眯着眼瞅了半天,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那身影瘦瘦高高的,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头发像是很长,垂在肩膀上,看不清是男是女。他想起前两年听人说,这一带出过劫道的,专挑夜里赶路的人下手,可眼前这白影看着轻飘飘的,风一吹衣服都晃,不像是有气力劫道的样子;要是迷路的,这荒郊野岭的,谁家会让个人夜里跑出来?
“喂!赶路的?”王老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刮得散碎,飘到槐树下时,只剩点微弱的回音。那白影没应,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一尊没了魂的石像。王老三心里犯嘀咕,又摸了摸怀里的护身符,硬邦邦的触感让他稍定了定神,他试探着往前挪了两步,脚踩在土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可老马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拽缰绳,蹄子都不肯往前迈半分,反而往后退了半步,鼻子里的粗气更重了,还带着点颤抖。王老三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老马通人性,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这白影,怕不是寻常人。
就在这时,那白影忽然动了。不是走,是像纸片似的,轻轻晃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王老三的呼吸一下子停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白影的脸。借着残月的光,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白得像纸,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都是淡的,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最吓人的是眼睛,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深不见底,像是能把人的魂吸进去。可偏偏,它的嘴角往上翘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那笑容挂在惨白的脸上,说不出的渗人,比哭还让人难受。
王老三的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冷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柴刀,刀柄是木头的,被他攥得发热,可心里的慌劲儿却一点没减。“大...大哥,你拦路干啥?”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尾音都在抖,连他自己都听得出,那声音里满是恐惧。
那白影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风刮过老槐树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像是有人在旁边冷笑。王老三的心跳得飞快,“咚咚”的声音在耳朵里响着,盖过了风声。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想绕开这白影,可脚刚抬起来,那白影忽然伸出了手。
它的手也白得吓人,手指又细又长,指甲是黑色的,像是涂了墨,慢悠悠地指了指王老三身后的马车,又转了个方向,指了指岔路深处。王老三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岔路里黑黢黢的,像是一条张开的黑嘴,连残月的光都照不进去。风从岔路里吹出来,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不是荒草的腥气,也不是泥土的潮气,而是一股腐臭的味道,像是谁家的烂菜叶子堆了半年,又混着点动物尸体腐烂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恶心得王老三差点吐出来。
他赶紧收回目光,再也不敢看那岔路。这岔路他知道,是条老路,早就没人走了,听说里面有片乱葬岗,埋的都是没主的坟,白天都没人敢往里面去,更别说夜里了。这白影让他往岔路里走,安的什么心?
“我...我要去李家坳,不顺路。”王老三结结巴巴地说,手已经握住了柴刀的刀柄,随时准备拔出来。他不知道这白影是什么东西,可他知道,绝对不能跟着它走,也绝对不能进那岔路。
那白影还是没说话,只是手指还停在岔路的方向,黑洞洞的眼睛依旧盯着王老三,嘴角的笑好像更深了些,那僵硬的弧度看得人头皮发麻。王老三的腿有点软,他想驾着马车赶紧跑,可老马还是不肯动,只是一个劲地喷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白影,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警告。
风更冷了,吹得白影的衣服飘了起来,露出一点衣角,王老三瞥见,那衣服的料子像是很旧,边缘还有点破损,上面似乎沾着什么深色的东西,在夜里看不太清,可他心里却莫名地觉得,那是血。
“你...你别拦着我,我还要赶路。”王老三的声音更抖了,他慢慢拔出了柴刀,刀刃在残月的光下闪着冷光,可他知道,这把刀对付人还行,要是对付眼前这不明不白的东西,恐怕没什么用。
那白影终于有了新动作,它慢慢往前飘了一步——不是走,是脚不沾地地飘,离得近了,那股腐臭味更重了,还混着点土腥味,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王老三吓得赶紧往后退,柴刀在手里乱挥了一下,却什么都没碰到。他看着白影一点点靠近,黑洞洞的眼睛里似乎映出了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扭曲着,像是要被吸进去,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