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坟地跑回来,冯老七的魂儿像是丢了一半。他瘫坐在自家门槛上,望着后山的方向,手里还攥着从坟地旁捡回来的柴刀,刀刃上沾着几根野草,泛着青绿色。王瘸子恐怕是没了,稻草人拿走了他的衣裳,下一个就是自己——这个念头像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再耽搁,爬起来就往屋里搬东西。先找了几块厚厚的木板,用钉子把门窗缝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又从灶房里翻出王瘸子之前给的糯米,一把把撒在门口和窗户底下,王瘸子说过,糯米能驱邪,就算挡不住,也能拖延一会儿。做完这些,他还觉得不放心,把院里的柴堆搬到屋里,堆在门后,像堵临时的墙。
屋里的灯泡亮着,昏黄的光线下,柴堆、木板、糯米,把不大的土坯房堆得满满当当,可冯老七还是觉得冷。他坐在炕沿上,手里握着柴刀,桃木符紧紧贴在胸口,眼睛死死盯着门口,连眨都不敢眨。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敲鼓,盖过了窗外的风声。
后半夜,山里的风更急了,吹得屋顶的瓦片“哗啦”响,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冯老七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每听见一点动静,就忍不住往门口看。就在他眼皮快要打架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不是风吹的,是稻草摩擦地面的声音,又轻又慢,从墙角的柴堆旁传来。
冯老七猛地抬头,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墙角的柴堆旁,立着个熟悉的身影——蓝布褂子,竹竿骨架,圆乎乎的化肥袋脑袋,不是稻草人还能是谁?它怎么进来的?门窗都钉死了,糯米也撒了,它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静静地站在柴堆旁,一动不动。
冯老七的牙齿开始打颤,手里的柴刀攥得更紧了,指节发白。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跑,脚像被钉在炕上,挪不动一步。他盯着稻草人,看着它慢慢转过身,化肥袋脑袋上的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道咧嘴的笑,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大了,红墨水在塑料袋上晕开,像咧开的血盆大口,要把他吞进去。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稻草人抬起了“手”——竹竿做的胳膊上,搭着件黑棉袄,是他爹留下的那件!棉袄的棉花结了块,边角还沾着点稻草,显然是被稻草人一直带在身上。
稻草人开始往他这边走,每走一步,脚下就传来“沙沙”的响声,稻草蹭着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它走得很慢,像是在欣赏冯老七的恐惧,又像是在确认猎物不会逃跑。冯老七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蓝布褂子的衣角扫过地上的糯米,糯米粒被碾得粉碎,却没对稻草人造成一点影响。
“你别过来!”冯老七终于喊出了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猛地站起来,举起柴刀,朝着稻草人砍过去——刀刃朝着稻草人的胳膊,他想把它的骨架砍断,让它动不了。
可柴刀刚碰到竹竿胳膊,就“当”的一声弹了回来,震得冯老七的手发麻,虎口隐隐作痛。那竹竿硬得像石头,连道印子都没留下。
还没等冯老七反应过来,稻草人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冷的稻草裹着他的手,硬邦邦的,却带着一股巨大的力气,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冯老七疼得龇牙咧嘴,想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手腕被稻草勒得生疼,像是要被勒断。
“你的衣裳……借我穿。”沙哑的声音在冯老七耳边响起,比上次在窗外更清晰,像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稻草的碎末落在他的脖子上,凉得刺骨。
冯老七被迫抬头,看着稻草人那化肥袋脑袋。袋子的口子慢慢拉开,里面的稻草动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蠕动,还隐隐透着股腥气,和他在玉米地、坟地看见的暗红色痕迹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里面不是稻草,是……是能让它变成人的“东西”,现在,它要拿自己的“东西”了。
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冯老七的心头,他看着稻草人口子里蠕动的稻草,感受着手腕上越来越大的力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恐怕真的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