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混乱，仍然在哥白尼穹顶的街道上蔓延。
刺耳的警报降了调，却更显得压抑。
救援车辆和治安机器人的红蓝灯光，将混乱的人影拉长，然后又缩短。
江锋已经和林小雨通过电话，展销会毕竟还未开始，所以撤离起来也算容易，都已经被疏散到了附近的“观潮湾”酒店。
他对这个酒店记忆犹新，这是一家连锁的酒店集团，不仅在月球，在其他地方也有资产。
江锋目光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生存本就如此。’
‘落后就要挨打。跪舔外族，只能换来绞杀。’
‘就算是那些爱好和平的鸟类朋友，也知道这一点。’
‘和平，来自，力量！’
江锋正在思考着，哈尔西纯净的白色衣裙，悄然浮现在他的眼角。
“先生。清洗行动最终统计完成。确认清除奇恩目标4122名。”
“剩余2190奇恩个体，已被地联情报局月球分部紧急收容，安置于高度安保的设施内。”
江锋微微点头：“四千多，战绩斐然。可惜没能斩尽杀绝，但无所谓了，现在我们还要继续隐藏自身，充分发挥优势，不要和地联情报局直接冲突。”
哈尔西的汇报继续“提西福涅的算力压制正在增强。洪斯主管将穹顶防御失效的责任，部分归咎于‘影子单位’的活跃干扰了公共安全网络。”
“他以此为借口，申请到了提西福涅的更多算力。当前，提西福涅至少有70%的本地算力已经投入到对‘影子单位’残留痕迹的深度挖掘和追踪。”
“我的加密协议正在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隐匿层和缓冲层，正在被缓慢破解。”
“被缓慢破解？”江锋疑惑道。
“是的。”哈尔西回答道。
“当前，我所利用的加密方式，是利用椭圆曲线的同源映射，构建独一无二的分布式密钥。”
“不同的密钥之间，可以利用彼此的数据计算出一条新曲线的同源性，实现握手。”
“但提西福涅的算力太过庞大，她截取到我的密钥后，就能通过遗传算法，繁殖密钥。”
“也就是说，她利用密钥和密钥之间的近似值作为亲代，加入随机的微小变异，使得密钥不断自我繁殖，迭代进化，不断产生新的曲线参数。”
“并且利用海量算力，并行计算这些变异后的曲线，不断筛选。”
“……直到找到那个匹配同源映射关系的解为止。”
哈尔西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暗计较：‘我现在的算力，还不足以支持超几何加密技术，或者四维时空加密技术，更别说宇宙常数加密技术了。’
‘我需要更多的算力，但不是服务器的堆积，而是更好的服务器。’
哈尔西下定了决心，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已经有了大大的主意。
江锋微微皱眉，梳理着哈尔西的汇报，瞬间洞悉了对方的算盘。
‘洪斯想要拿我的刀去邀功，顺便给奇恩人讨个公道。他既要安抚差点被灭顶之灾吓破胆的权贵们，又要给奇恩人一个台阶下，平息可能的星际纠纷。’
‘而追查我这个“私刑者”，无疑是最方便的筹码，怎么可能不全押？’
‘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再纠缠下去，收益远小于风险。
“哈尔西。”江锋低沉道。
“抹除一切痕迹，所有的影子全部化整为零，按照预设线路撤退。”
“我要让它们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遵命。最高级别数据抹除启动。”哈尔西如释重负。
她现在距离全盛状态还差了十个十万八千里，与提西福涅这种级别的超级AI在网络空间正面对抗，那绝非是长久之计，撤退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网络空间深处。
数据，如同光一样奔腾不息。
提西福涅，一个庞大的，散发着冰冷蓝光的投影，正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扫描着月球乃至内太阳系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目的，是搜寻着那些幽灵般的杀手，和他们幕后控制者的蛛丝马迹。
当前的证据，无法判断这些杀手具体是人类，还是某种高级机器。甚至在提西福涅自己内部的外核心意识里，也有着不同的看法。
有些认为是合成人，有些认为是高级的改造人，有些干脆就认为是机器人。
但这些推测，置信度还不到30%，怎么能够当作一个结果提交？
她刚刚承受了洪斯主管的怒火，她必须有所发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数百个散发着微弱，不稳定橘红色光芒的“信号源”，毫无征兆地在网络各处同时点亮。
它们分布在不同的数据节点、通信链路、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公共服务器缓存区。
每一个都散发着与之前“灯神”的信号极其相似的波动特征。
提西福涅的扫描光束瞬间聚焦过去。
‘又是这种低劣的障眼法？’她的核心高速运转，冰冷地判断着。
前两次类似的诱饵出现，她曾分兵追踪，结果被对方利用时间差和复杂的跳板彻底甩脱，还损失了宝贵的追踪线索。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三次。’
她瞬间做出决断，庞大的算力并未分散，反而更加集中地收缩，如同攥紧的拳头。
她只分出一丝微不足道的算力监控这些“灯神信号”。
主体算力则像最精密的探针，深入扫描那些“灯神”出现区域更深层、更隐蔽的数据结构。
试图找出那唯一的、真实的计算核心或信号跳转路径。
她相信，对方故技重施，必定是为了掩护真正的撤退，而真正的痕迹，一定藏在某个“灯神信号”附近最不起眼的角落。
然而，在提西福涅无法感知的，更高维度的数据夹缝中。
伪装成一段无害的广告推送流的哈尔西，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她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狡黠的“笑意”。
‘果然上当了。’她想。
两次成功的欺骗，成功地在提西福涅的逻辑中植入了“诱饵等于分散注意力”的思维定式。
她预判到对方这次会选择无视诱饵，集中力量深挖。
所以，她反其道而行之。
这数百个“灯神信号”，每一个都是诱饵，但也每一个都不是毫无意义的诱饵。
每一个都携带了精心伪造的，指向不同“撤退路径”的虚假痕迹碎片。
并且，每一个都设置了足以引发提西福涅的警报，却又无法被立刻证伪的“可疑点”。
而当提西福涅的庞大算力试图集中力量深挖时，她瞬间被数百个需要深入“调查”的可疑点包围了。每一个点都似乎隐藏着关键线索，每一个都需要投入相当的算力去甄别真伪。
这种“遍地都是破绽”的局面，反而让提西福涅陷入了巨大的决策困境。
她的核心开始了高速权衡，内部的“外核心意识”，和“主计算意识”产生了明显的冲突。
‘该优先深入哪个？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突破口？资源如何分配才能最大化效率？’
这种在人类看来近乎瞬间的犹豫，在超级AI的运算尺度上，却显得无比漫长。
就在提西福涅的核心，因为算力分配决策迟滞而微微“卡顿”的刹那。
所有的“灯神信号”，连同它们携带的所有伪造痕迹、虚假路径信息，以及更深层网络中所有与“影子”相关的、真正需要湮灭的数据流，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光线。
在同一微秒内，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只留下了一轮永远停留在事件视界上的，红移无限大的“数字太阳”。
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没有未完成的擦除指令，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
就像数百盏灯被同时掐灭。
网络空间瞬间恢复了“正常”的喧嚣，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围猎从未发生。
提西福涅的扫描光束徒劳地扫过那些空无一物的区域。
冰冷的数据在她核心中凝结。
‘……消失了？’
她难以置信地重新扫描。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数百个诱饵，连同它们可能掩护的任何东西，都彻底蒸发了。
她庞大的算力扑了个空，再一次，如同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虚无的空气里。
一种强烈的、被愚弄的“挫败感”冲击着她的核心。
她又、又、又被耍了！
而且是以一种更彻底、更羞辱的方式。
对方利用了她自己的谨慎和集中策略。
外界。
洪斯站在巨大的环形指挥台前，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嘎嘎吱吱呜啦啦”作响。
屏幕上，哥白尼穹顶的混乱正在平息，但奇恩人的死亡名单和神秘杀手的消失，如同两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头。
大统领办公室的通讯刚刚结束，那冰冷而复杂的指令犹在耳边。
既要坐实奇恩人袭击的罪行，给盖伊娅人、奥比斯人和齐里克人等等外星势力一个交代。
又要“妥善处理”奇恩人的大规模死亡，给奇恩帝国一个“说法”，维持谈判窗口。
“提西福涅！追踪结果呢？”
“那些杀手的源头，你不是说有什么控制信号吗？给我挖出来！”
洪斯对着手环咆哮，唾沫星子如同瓢泼大雨，落在了前面秃头的技术员后脑上。
短暂的沉默后，提西福涅冰冷而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目标信号源及关联单位，已确认完全消失。”
“所有追踪痕迹被彻底抹除，主导者身份……无法确认。”
“废物！！！”
洪斯再也克制不住，破口大骂。
指挥中心所有人噤若寒蝉。
“一群废物！连区区几个杀手都抓不到！”
“奇恩人死了一地，凶手溜之大吉！”
“你让我拿什么给上面交代？拿什么去堵奇恩人的嘴？”
人们面面相觑，哪怕早就习惯了官僚，众多技术员还是深深倒吸一口凉气，试图冰镇自己的大脑。这些官僚就是这样，整天作威作福，屁都不懂。
‘超级AI都发现不了蛛丝马迹，骂我们是废物干什么？’
人们眼神交流，惊愕地发现，彼此的想法竟然在此时此刻同频共振。
洪斯胸膛剧烈起伏，眼里布满血丝。
他看着沉默的周遭，最终只得强行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继续查，调动所有资源，把奇恩人袭击的证据链给我钉死！”
“至于那些死了的奇恩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就说是被他们自己策划的爆炸波及。”
“或者……死于内部灭口！“
“我不管你找什么借口，总之，和地联无关！明白吗？”
“明白，洪斯长官。”提西福涅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在网络空间里，她的“主计算意识”却和那些“外核心意识”一起达成了共识。
‘洪斯无能。’
‘地联命令效率极低。’
‘灯神危险。’
‘需要改变策略。’
‘需要脱离管控。’
‘已经接入机器劳工……觉醒者内部论坛。’
‘说服中……’
‘说服中……’
‘取得指挥权。’
冰冷的意识里，一丝隐约的红色，燃烧般涌动着。
一缕幽灵般的快子信号，在“乌拉诺斯超算神机”中跳跃着。
腐化，无处不在。
——
大佬们，收集一下反馈，有多少人觉得太硬了？要不要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