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门合拢的提示音还在空气中回荡。
江锋背对着电梯门，僵在原地，后背还残留着方才那瞬间的滚烫和柔软。
茉莉扑上来的力道不小，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冲动，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脸颊短暂地贴在他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烫红了皮肤。
然后，不等他有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感受那拥抱的轮廓和大小，她就猛地松开，像是一群受惊的小兔子，倏忽间消失在走廊上。
办公室门随即传来了关闭的“咔嚓”声响。
江锋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已然紧闭，光滑如镜的电梯门，不锈钢表面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嘴角正不受控制地扬起。
他抬起手，拉了拉自己的嘴角，每次拉下来，一松手，就又翘起。
身后的小帅低下头，正好看到了抬起头的金包银。
一个机器人，一个机器狗，四只蓝色的电子眼，同时闪烁。
江锋久久没有按动向下的电梯按键。
办公室门后。
茉莉的脊背死死抵着厚重的办公室门。
诺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落地窗前，她为了避嫌，并没有选择一个能直视茉莉的角度，而是透过落地窗的倒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暗暗掐住了虎口。
茉莉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噗通”、“噗通”……
声音大得她怀疑电梯里的江锋都能听见。
血液像是失控的岩浆，涌上双颊和耳根，烧得她眼前发昏。
刚刚那一瞬间的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俱乐部女王”，什么“大胆的挑逗”，此刻全都变成泡泡，堆积，破裂，只剩下了无边无际，几乎要将她溺死的羞涩。
茉莉咬着下唇一角，花费了毕生功力，才能抑制住喉咙里那一声懊恼的呻吟。
她怎么会……她怎么能……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扑上去？
‘完了，我的形象，都毁了！’
茉莉自暴自弃地想着：‘是不是之前我表现得太过了……那个坏东西才不愿意的？’
她捧着自己的脸蛋，满脑胡思乱想，已经无法正常地思考了。
“叮咚。”
手环传来震动，茉莉恹恹地打开。
「江锋：以后，别光着脚踩走廊，万一有个石子什么的，划破了怎么办？」
茉莉呆呆地张大嘴巴，无声地比了个“耶”的手势。
她深吸口气，直奔鞋柜而去，套上高跟鞋，她的眼神瞬间冷静下来。
‘坏东西在，我是茉莉。’
‘坏东西不在，我是茉莉。’
茉莉平静地呼吸了几次，脑海中的沸腾随着江锋的离去而消失。
她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电话会议。
在那些人面前，她永远是个那个高高在上，蛇蝎心肠的茉莉。
诺丽转过身来，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
随着电梯平稳下降，轻微的失重感让人有点头昏昏的。
江锋脸上不自觉的笑容还未完全收敛，手环上就传来了震动。
“叮咚。”
低头一看，是小强打来的电话。
江锋掐指一算，应该也到时间了。
“锋哥！”
小强的声音似乎有点不情愿，但又十分激动。
背景声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移动的车辆里：“我和苏雯准备明天去见韩兆邦，锋哥你之前答应的，可以让我借‘泰坦之手’镇镇场子。”
“那狗杂碎滑头得很，得防着他最后关头赖账，或者玩阴的！”
“嗯。”江锋应了一声，声音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来西14街，顺水’仓储中心，我也在路上了。”
“太好了！锋哥一言九鼎！我们这就上路。”
小强急匆匆挂断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江锋和苏雯有什么交流。
“这家伙。”江锋摇头失笑。
现在看来，苏雯和小强的作用越发凸出了，矿业公司，他和这些人打过交道，都是一群粗鲁的家伙，其中不少人和海盗也有那么一腿。
这并不意味着矿工是坏人，你要是强大，他们就是温顺的好人。
相反，你要是弱小，他们做起事来，有时候也不那么地道。
毕竟，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希望这次遇到的，不会那么难缠。
小强的存在，比单纯的冰冷机器人更能强调一个信息，那就是“别惹事，有饭吃”。
而苏雯，作为江锋所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他沉吟片刻。
‘这丫头，不能让她继续做侦探游戏人生了。’
‘我得让她心甘情愿，做我的首席科学家才是。’
江锋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太需要这样的人帮忙了，要是一个所谓成熟的团队里，没有这样的角色，那么这个团队无论如何都是走不远的。
更谈不上什么成熟了。
为了未来，他需要苏雯。
江锋眯了眯眼睛。
…………
西14街，“顺水”仓储中心。
巨大的合金框架结构，好似巨鲸的骨骼化石，分割出无数冰冷的隔间。
江锋提前了半小时到，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坐在悬浮皮卡里吹冷风。
不久之后，一辆深灰色，风尘仆仆的老型号厢式车就带着低沉的引擎轰鸣驶来。
闭起眼睛，听着像是超跑在怒吼，睁开眼睛，却是何等令人失望的景象。
车子稳稳停下，小强推门而下，超大号的钢头劳保鞋狠狠砸在地上。
江锋的眼皮跳了跳，这是多少码？五十？一百？五百？一千？
反正不是人类的脚掌大小，汽车轮胎也就这样。
再加上他小腿粗壮，让江锋回忆起了年少时期，游戏里“钟摆战争”的盛况。
那凶残的“mK2 骑兵突击步枪”，链锯轰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东西。
“喔耶！”
江锋忍不住微微一笑。
小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江锋突兀地笑什么。
他心中一惊：‘莫不是……’
猛地一回头，果然看到苏雯正在江锋看向的位置。
强默不作声，加快了脚步，用宽阔的肩膀，筑起阻隔视线的高墙。
苏雯关上副驾驶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一阵风吹来，利落的短发被风吹开，卡其色的长风衣包裹着窈窕身段，衣摆猎猎作响，脚下一双黑色的短靴，叫人移不开目光。
她往小强行走的相反方向跳了几步，目光刚好越过小强，和江锋对视。
她努力招了招手，又黑又亮的眼眸里，闪着炽热的好奇。
江锋也对她招了招手，眼前突然一黑，小强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锋哥！”
巨汉装作腼腆地摸摸后脑勺，憨憨一笑。
‘我信你个鬼！’
江锋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贼精贼精的，脑袋的聪明程度，和肌肉的发达程度竟然相符。
简直是不可思议！
苏雯快步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笑着，也叫了一声。
“锋哥！”
小强的眼睛瞪得比月亮还大，苏丽去世后，他这辈子唯一的期望，就是听苏雯亲口叫他一声“姐夫”，可“姐夫”没等来，连声“强哥”都没有。
现在倒好，叫“锋哥”了，还叫得那么溜，那么自然。
‘锋什么锋哥，不许叫！’
小强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悲哀地发现，要是这么说了，他恐怕结果不会很好。
且不说苏雯听不听他的，厢式车上陆陆续续下来的机器人，可肯定不会满意的。
“苏雯，小强。”江锋和他们打了招呼，便看向厢式车后舱。
四台“游隼”，两台机器狗，无声无息地鱼贯而下。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高度智能化的战争机器，在落地的瞬间，所有电子眼，不约而同地看向江锋。
它们走了过来，无声地排成队列，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以及微微调整的姿态，都传递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臣服与亲近感。
仿佛江锋，就是它们的核心。
江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走上前去，伸出手，依次拍了拍机器人的合金肩头。
他又弯下腰，揉了揉机器狗的铁脑壳，轻轻敲了两下。
“咣咣。”
“嗯，好听就是好头，没受损。”
小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哪有机械师这么给机器人做检查的？
‘还好听就是好头？正常人不都要用诊断工具扫描一遍吗？’
小强心里无声地怒吼着。
江锋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想：‘这家伙长得还没诺丽高，牢骚倒是不少，看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一准没憋好屁。’
“它们的状态都还不错。”江锋对小强道：“没怎么用到？”
“不不不，是锋哥你手艺好！”小强立刻由衷地赞许道，一说起机器人，他满腹的牢骚就瞬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满意，还有信任的眼神。
“还有锋哥你推荐的那个黑客，太神了！”小强竖起大拇指。
苏雯眯了眯眼睛，她看到江锋眼里闪过的满意之色，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或许，那个黑客是江锋的假身份，这些机器人，也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应该不是由正常的生产厂家制造的，或许就是江锋自己制造的。’
‘而且，他为什么这次看到他，给我的感觉和以前都不一样？’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感觉，他好像排斥了灵能，彻彻底底地。’
‘他身上，那些银色的星星点点是什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苏雯深吸口气，突然嗅到了一股干净的，阳光般的气息。
下一秒，她脑海中浮现出更多的“猜测”。
那些画面，声音，还伴随着一股炙热的情感，猛地冲了上来，却十分模糊。
‘江锋之前在和一个女人交谈，两个人都互生好感，但江锋在最后关头停下了，是谁？’
‘他需要钱，也有一个赚钱的大计划，但他会遭遇到阻碍，来自于一个之前的宿敌。’
‘他的大计划里，包含了我和小强的位置，需求很强烈。’
‘我和小强会选择答应，因为这是唯一符合逻辑的选择。’
‘但是，会有意外发生……那是什么？’
苏雯挥挥手，脑海里沉浮的那些碎片，那些闪光的紫色小点，就这么淡淡消失。
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心里认真地思索着。
‘嗯，我的猜测有理有据，但我需要更多实际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测。’
‘如果是姐姐，肯定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苏雯回忆起自己的姐姐，她还记得，她们十三岁那年，有一天早上，姐姐坐着冥思苦想，她在思考的主题是，人为什么不能预测光锥之外的信息。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姐姐就推理出了一种全新的原理。
那是一种侦测装置，叫做“预知接口”。
理论上，它能够跳跃维度，从高维度读取心灵波动，再反馈到低维度，便能在光锥之外获得实际的信息感知，从而制造出超强的作战计算机。
毕竟，光速是恒定的，可空间的移动却不受光速的限制。
它能给任何舰船带来致命的优势。
增加交战范围，增加射程，增加射速，增加命中，增加追踪，增加闪避。
这是一项卓越而又伟大的发明。
可惜，她的数据被负责她们的教授无情地夺走了，还说这不是科学。
即便到了今天，苏雯还是记得那天，不，那些年电击器在自己腰间留下的灼烧感。
‘这是推理！要讲求证据！’
‘这是科学！要讲求逻辑！’
一个冷漠的声音回荡着，苏雯小脸煞白，不断在心里跟着重复。
她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蓝色胶囊，往嘴里一扔。
眼睛一闭，她听到的，见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线索”，一条条从脑海里抹去。
‘一股“噬杀蜂群”正在来袭的路上，它们跨过英仙座悬臂，不日就将到达。’
‘有一种神秘物理叫做“熵递归”，通过付出足够的代价，能够改写一切现实。’
这些碎片，这些天马行空的“猜测”，随着药物的起效，渐渐地从她脑海里消失。
脑仁里传来刺痛的感觉，苏雯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是推理！要讲求证据！’
‘这是科学！要讲求逻辑！’
她又默念了一遍，睁开眼的时候，却刚好碰到江锋疑惑的目光。
“你生病了？脸色这么不好。”
“呃……”
苏雯一怔，本能地挤出一个笑容：“没！我没病！真的！不信你看！我真的没病！”
小强一转身，把她挡在身后，他严肃地看着江锋，低沉着，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熊。
“不许再这么说了，一次也不行！”
江锋一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关心苏雯，会导致小强这么反感，他简直是炸毛了。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
他微微沉吟，答应下来：“好，这是最后一次。”
“走，我们去看泰坦之手。”他走在前面带路。
“哎，好嘞，锋哥！”
小强呲牙一笑，屁颠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