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车里，江锋打了个哈欠。
两天没睡觉了，他有点想睡觉，但他也可以不想睡觉。
深吸口气，江锋尝试着触及自己体内的纳米机器，顷刻之间，果然睡意消失无踪。
他想了想，眨眨眼睛，还是把睡意加了回来，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车窗外，白象庄园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勾勒出庞大而奢靡的轮廓。
哪怕是在夜里，金碧辉煌的反光仍然能够清晰可见。
加罗尔帮的心脏，巴霍巴利的堡垒。
但现在，这里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
收割的时机已经来到，必须将它彻底碾碎，让它再也无法成为道路之上的绊脚石。
“混乱之手战斗群，部署完毕。”
平静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空气中光影浮动，汇聚成一个白裙少女的形象。
她在中控台上踱步.
从左边走到右边，她需要走二十几步，但她的思维去往月球，却只需要2.6秒。
纤细的手指在空气里虚点，一幅复杂的作战态势图瞬间投射开来。
精确无比，分割出四个刺眼的空色区块，分别是：突击、支援、潜入和布控。
76个代表战争机器的绿色光点，如同星辰散落棋盘，构成一张致命的网。
“说说看吧，模拟作战的计划如何？”江锋询问道。
“明白，我会为您做详细汇报。”哈尔西点点头，娓娓道来。
“突击组，六台‘游隼’负责前导侦察，以及火力掩护。十台‘暴风’负责正面强攻。”
“‘暴风’机器人搭载的‘mw-3’激光炮，可以利用3兆瓦的强大激光，摧毁硬目标。”
随着哈尔西的叙述，代表‘暴风’的图标在态势图上亮起。十道象征着激光炮的纤细光线扫过庄园模型，几个需要先声夺人的打击目标，被瞬间命中。
承重结构眨眼间汽化，随后垮塌，砸成万千碎片。
江锋点了点头，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暴风’的攻击力，他很期待眼见为实。
“支援组，六台‘影子’利用高能激光，精确清除远距离目标。四台‘哮天’提供实时的目标同步，指引打击。六台‘獠牙’机器狗，将会释放‘渡鸦’侦察集群……”
“……以及‘黄蜂’自杀式无人机，锁定并清除试图逃亡的中低价值目标，并利用40mm榴弹制造面状破坏，造成恐慌，并驱赶人群。”
她话音一落，代表‘獠牙’的图标分裂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致命的蜂群，笼罩向庄园的庭院和次要建筑物。
“潜入组，六台‘影子’，两台‘哮天’，六台‘游隼’，已渗透至目标核心区域外围，随时可以里应外合，执行任何需要的战术命令。”
江锋可以看到，态势图上，几个光点正在悄然移动，进入到了岗哨森严的庄园围墙内。
至于那些岗哨，不用说，看看那些消失的红点，就知道他们的结局了。
“布控组。”哈尔西仍然无情地解释着。
“四台‘游隼’，六台‘暴风’，四台‘影子’，十二台‘獠牙’。”
“已经建立起外围封锁圈，任务目标：阻止任何目标外逃。伏击并歼灭第一波抵达的治安局快速反应部队。预计为福伯勒局长的私人‘清洁工’。”
江锋的目光从复杂的态势图上离开，落在哈尔西的小脸上。
他微微皱起眉头：“动静太大了，哈尔西。”
“效果会很震撼，足以让所有阴影里的老鼠都缩回洞里，瑟瑟发抖。但……”
江锋深吸口气：“这也会惊醒真正的大象。地联官方不可能坐视不管，我们需要在他们完成反应之前，做好所有工作，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有点难度，对吧？”江锋询问道。
“并非如此，至高统帅。”哈尔西微微摇头，露出了一丝笑容。
“加罗尔帮当前已然触犯众怒，此刻行动，会被视为‘正义’的必然延伸。没有比现在更加完美的时机了。而且……”她顿了顿。
“数字遮蔽已经部署完毕，此次行动，有极大概率并不会惊动包括地联官方在内的一系列势力。至少，在我们进行行动的时间内，我们绝对安全。”
“等行动结束之后，我预计地联官方将会不遗余力地压下此事，将影响最小化。”
全息影像切换，展示出几份地联内部的文件，都标注着“最高机密”的警告。
打开一看，是调查报告，网络数据汇总，行动小队安排，通讯摘要，和最重要的，预算核准。江锋越是仔细看，就越是能够放下担心。
“地联情报局的调查重点，已经完全聚焦于掩护身份‘阿拉丁1314’。此次行动造成的干扰会形成长尾效应，后果不会在短期内集中爆发。”
“至于福伯勒局长的心腹部队，毁灭他们之后，计划才能得以推进。”
江锋闻言，微微点头，加罗尔帮和福伯勒必须灭掉，以绝后患，但他不想蒙受损失。
主要是，每个机器人都跟手指头一样亲切，谁愿意整天没事儿切自个儿手指头玩？
哈尔西的报告条理清晰，让他彻底放心。
一个新的模拟动画覆盖了之前的画面。
战斗开始的霎那，所有代表己方机器的绿色光点瞬间改变了外形，它们被扭曲、拉伸，模拟出厚重的，棱角分明的外骨骼装甲。
而在装甲之下，是奇恩人那群大蜥蜴的典型特征，鳞片，尾巴，宽阔的肩膀和弯曲的手指。
狰狞的头盔上，什么标记都没有，却偏偏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奇恩帝国”的士兵。
“全息伪装器已经激活。行动单位将全程模拟奇恩帝国战士特征。”
哈尔西看向江锋：“您的计划天衣无缝，对于地联来说，哪怕一眼假，这件事情都必须要被掩盖，更别提我们的伪装无懈可击了。”
“地联当前，正和奇恩帝国处于表面上的蜜月期。正是因此，可以判断出来，地联必须全力掩盖此事，确保不会和奇恩帝国之间产生任何的官方摩擦。”
哈尔西再次轻点，模拟动画开始快进。
“按照您的要求，行动的核心是斩首行动。目标是巴霍巴利本人，以及他的长子维迪亚南德，最后才是庄园里，任何具备一定身份的帮派成员。”
江锋淡淡点头道：“嗯，这就足够了。那些男仆和女仆，大多都是无辜之人，让他们去传播加罗尔帮覆灭的消息吧，让他们成为‘奇恩人’的见证者。”
“遵命。”哈尔西回应道。
画面中，代表“暴风”和“獠牙”的光点爆发出密集的攻击，庄园主宅，和一座装饰华丽的后院寺庙，在剧烈的爆炸火光中被彻底抹除。
“通讯压制已覆盖目标区域半径五公里。白象庄园素来凶名在外，我可以确定了周边无平民聚集点。连带损伤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江锋很满意，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睛盯着方向盘，心里想着。
‘我并不是个高尚的人，但那些普通人，他们也是在努力的活着。’
‘只要他们的利益和我的利益没有冲突。’
‘他们就没必要去死。’
‘但如果冲突发生了……’
江锋眼神一缩：‘那就……顺其自然吧。’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江锋又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吗？”
“有的。”哈尔西敬了个礼。
“一旦巴霍巴利死亡，我将会确保福伯勒的个人线路，收到来自巴霍巴利的求救。”
“根据其行为模式分析，他会为了消灭白象庄园内，和他有关联的一切，而派出心腹部队。”
“剩余的治安局力量，会被他压在各自的辖区，他会希望没人发现他的小秘密。”
哈尔西笑了笑，这就是之前，她并未将福伯勒的罪证放入网络科技的后果。
那些黑料，罪证，成为了她拿捏福伯勒的钥匙。
因为它们，所以福伯勒的行为，可以被百分百预测……
‘嗯，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来说，是99.%的可能性。’
哈尔西一边用她精确的、没有歧义的、结构化的数字语言思考着。
一边用模糊的、可以从多个角度理解的、跳跃性的自然语言，对江锋继续说着。
“指挥官汉森，将会乘坐直升机，从算力中心往这边赶来。”
“六架直升机，每架24人，一共144名暴恐机动队成员。”
“预计他们会在56秒之内抵达，该部队会在行动开始后的第11至19分钟内，被布控组完全歼灭，我预计他们并不会抵达地面。”
江锋的目光扫过态势图底部的时间轴。
整个行动，预计耗时30分钟。
0至10分钟内，摧毁庄园。
11至15分钟内，暴恐机动队抵达。
16至25分钟内，完成所有歼灭行动。
最后5分钟，所有机器人有序撤离。
如此精确，如此短暂，如此致命。这样的计划，比任何军事行动都更加危险。
江锋不慌不忙，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所有的前期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天。
哈尔西的强大，和过去的“主机”不同，不再让他感到惊惧、戒备。
反而，江锋有种安心的感觉，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黑色手提箱，深吸一口气。
“那之后，就轮到福伯勒的毁灭了，他的黑料，准备释放了吗？”江锋问道。
“准备好了。心腹部队的覆灭，将直接导致福伯勒失去其最核心的武装力量。”
“在其陷入权力真空的窗口期……”哈尔西停顿，展示出更多文件来。
不仅有算力中心存储的黑料，还有福伯勒家族控制的一家游说公司。
这其中的黑料，尤其是和参议员豪斯之间隐秘的利益交换，更是杀手锏中的核弹。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整条证据链，只要公布，为了保证事件不再继续蔓延，大统领董大川将别无选择，只能派遣地联调查局，以及地联情报局，进行共同调查。”
“福伯勒的结局会在几天之内水落石出。”
“最大概率，被地联内部处理，伪装成畏罪自杀。最小概率，公开审判入狱。”
“参议员豪斯也将受到严重牵连，权力结构将会重组。”
江锋靠在椅背上，他闭上了眼睛，低声呢喃着。
“十分钟，摧毁庄园，干掉巴霍巴利和他的几百爪牙……”
“冗余设计。”哈尔西的回应没有波澜。
“这是最保守，容错率最高的方案。如果机器人效率正常，且加罗尔帮对奇袭的抵抗比我预料中还差，那么这将会是一场无比快速的清理。”
“就像是，用高压水枪清洗地面。”哈尔西开了个玩笑。
不知为什么，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可笑。
江锋沉默着，目光重新投向车窗外那座灯火辉煌的庄园。
夜色深沉，庄园的轮廓在远处城市的霓虹映衬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哈尔西，进攻开……”
“叮咚！”
震动的手环，打断了江锋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