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
琼恩拍起了手，赞赏地看着小强。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苏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个女孩和她的姐姐，他记忆犹新。
那时候，他刚从哈兹布赞联合会的母星“祖马卡”回来。
他去祖马卡，是为了帮助地联建立间谍网，同时他也是特使团队的一员，并且暗中，从那些外星人手里得到了更深层次的特工训练。
两个孩子被父母“自愿”交给了他们，十二岁以前，都处于秘密研究的状态。
十二岁的时候，为了避免和盖伊娅人的政治摩擦，才将这些孩童全都放入了一个叫做“神童计划”的掩盖项目。
他记得很清楚，首席科学家认为苏丽的潜能很大，而为了研究为什么苏雯无法做到姐姐能做的事情，科学家们使用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
刺激她向虚境的深处潜入，刺激她的好奇心，并利用心理重塑的技巧，在她的意识中植入了绝对逻辑化的思考方式。
琼恩记得苏雯最乖巧，毕竟每天都被无缘无故电击，换他，他也会很乖的。
可惜，苏雯最终还是达不到苏丽的程度。
以至于当项目被盖伊娅人发现，要求地联将该计划解散的时候，苏雯被当作一个幌子，故意放出来，用以掩盖精心策划的，苏丽的神秘死亡。
当年那一批具备灵能潜势的孩童，现在，只剩下苏雯一个人还活着。
其中，被解剖研究的占了多数。被用来研究‘合成人人格矩阵’科技的占了少数。
剩下的那些，是无法抵御虚境的低语，最终不是疯了自杀，就是被强行“中和威胁”。
他看向小强，深深呼了口气，自从被改造成合成人之后，他很少有这种感情了。
抬起手环，打开加密频道，琼恩淡淡道：“把那瓶蓝色胶囊，立刻送到5号审讯室。”
小强看着他，心里微微一沉，琼恩不问了，这意味着他还有更大的谋划。
‘该死！’小强咬着牙：‘我就不该给苏雯买什么侦探小说的！’
‘要不是那套《福尔摩斯探案集》，她也不会一心痴迷想要帮助别人……’
小强回忆过去，他的确帮着地联情报局，做了不少类似的脏活儿，那时候的他，以为这就是服役的目的，这就是为了地联的强大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当后来，苏丽原谅他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早已经爱上了苏丽，无法自拔。
一切都来不及了，那场任务，那个陷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小强坐回了椅子上，雄壮的脊背佝偻着，沉默地低着头，再也没了之前的硬朗。
苏雯眼中的紫光越来越盛，甚至偶尔开始凝固成实质般的光点，她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轻微痉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琼恩知道，这是一种现象，一种灵魂正在被强行拖拽，拉入一个名为“虚境”的、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领域的现象。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和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琼恩把手放在了配枪上，他的枪可不一般，是从弥那玛特种实业集团购入的，专门“驯服”灵能奴隶的小小工具，这也是他之所以有恃无恐的依仗。
终于，审讯室的门无声滑开。
一名警员小心翼翼地捧着个透明的证物袋走进来，里面是一个药瓶子。
小强一个箭步冲上去，迅速撕开，倒出四颗蓝色胶囊，迅速折返。
“苏雯！吃药！”小强半跪在苏雯身边，声音嘶哑。
他几乎是半强迫地掰开苏雯紧咬的牙关，将胶囊塞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喂水。
苏雯无意识地吞咽着，喉咙里传出声音来。
“这是推理！要讲求证据！”
“这是科学！要讲求逻辑！”
琼恩皱起眉头，仔细倾听，片刻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容。
‘心理模型仍然管用！这可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发现。’
他暗暗想着，看向苏雯的眼神也愈发冷漠，就像是在看一个灵能奴隶。
终于，如同退潮般，苏雯眼中那令人心悸的紫色光芒缓缓褪去，重新恢复了属于人类的、带着无限疲惫的清明。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体瘫软下来，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
“感觉怎么样？”小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雯虚弱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慢慢坐直身体，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焦点。她看向琼恩，那目光平静得有些诡异，仿佛刚才的痛苦挣扎从未发生。
“琼恩先生。”
苏雯的声音有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却也异常清晰。
“你有求于我们，这是你之所以出手相救的唯一理由。”
琼恩眼神微凝，没有接话。
就凭苏雯没有骂娘，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无论再怎么硬朗。
本质上，都还是那个被电击到失禁的，觉醒了灵能的“蟑螂”。
苏雯的眼神愈发明亮起来。
脑海中无数的碎片连点成线，在她的推理中形成一条鲜明的结构：“那是个大麻烦，一个你动用黑色行动小组的力量都觉得棘手，而且，也不方便直接出手的大麻烦。”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琼恩精心构筑的外表，直视着他内心深处的盘算。
“奇恩帝国，它们在地联内部精心编织了间谍网络，最近活动越来越频繁和猖獗。”
“就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对吗？”
琼恩的瞳孔骤然收缩，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铝合金的桌面就好似薯片，被电机驱动的力量，生生拧断。
‘她竟然能够掌握预知能力？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可能？’
‘的确，奇恩人正在策划一个大事件，但我们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不立刻揪出这些间谍，万一真的给他们做成了事情。’
‘后果不堪设想！’
琼恩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是没见过灵能者。
无论是地球人类觉醒的，抑或是他前往弥那玛特种实业集团时见到的灵能奴隶，只有凤毛麟角的一小撮人，能够掌握这样近乎伟大的能力。
苏雯的声音，如同冰面下的溪流，潺潺流淌着。
“而哈兹布赞联合会……它们施加的压力，已经大到让地联高层无法坐视不管。”
“站队已经开始，而地联，别无选择，只能屈从于渗透更深的哈兹布赞这一边。”
“因为，哈兹布赞人要的只是地联的钱，而奇恩人要的是地联的所有疆域。”
“清除奇恩帝国的钉子，既是给哈兹布赞人的投名状，也是自保的第一步。”
“这个任务，烫手，危险无比，而且……见不得光。”
“只能是由我们这种‘编外人员’去处理……不……”
她瞬间意识到，那些雇佣兵是谁安排的了。
她也瞬间意识到，为何暴恐机动队赶来的那么迅速。
是琼恩，是地联情报局，他们想要一个拥有灵能的工具……因为拥有灵能潜势，是人联人类较为显着的特征。
苏雯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是只能由我和小强去处理。”
“成功了，功劳是地联情报局的。失败了，我们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只需要给我扣上一个人联间谍的帽子，就能在奇恩帝国那里，也交代得过去。”
她平静地陈述着，好似说出口的话，和自己，以及小强的命运全然无关。
琼恩心里的震撼难以掩饰，慢慢在脸上慢慢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沉默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
“预知……你竟然能驾驭它？而且如此清晰？”
他摇了摇头，眼中带着难以置信：“我见过太多觉醒灵能的人，要么彻底疯掉，在癫狂中自我毁灭，要么被那力量反噬成白痴……”
“像你这样还能保持清醒逻辑的……罕见。非常罕见。”
“够了！”小强再次爆发，他挡在苏雯身前，像一堵喷火的墙。
“琼恩！我们不是你的棋子！不再是了！”
“现在，立刻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去过我们的日子！”
琼恩看着两人，脸上那最后一丝伪装也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恢复了掌控者的姿态。
“离开？过正常日子？”琼恩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斤重压。
“小强，你以为福伯勒局长真的那么好说话？”
“你以为那些被你掀了桌子的超级财团，会轻易放过两个让他们颜面扫地的‘英雄’？”
“没有我的持续庇护，你们踏出这栋大楼的那一刻，就是你们的死期。”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想要彻底摆平这件事，想要真正摆脱这些麻烦？”
“可以。”他点点头，声音放得极低。
“帮我做完这件事。清除奇恩的间谍网。做得干净漂亮，我保证，那些财团的爪子会缩回去，福伯勒那边也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你们才能真正获得……你们想要的‘正常’。”
小强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看向苏雯，眼中充满了挣扎。
再度入局，又岂是能轻易脱身？他又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苏雯迎着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绝对的理性在权衡。
她微微闭了闭眼，似乎在感受体内残留的灵能波动，又像是在计算着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对着小强，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同意。
这是目前唯一能活下去、并获得真正安宁的路径，虽然它通向更深、更血腥的黑暗。
小强眼中的怒火和挣扎，慢慢被一种沉重的无奈取代。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坐回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隔了几秒，小强抹了一把脸，闷声道：“……东西。先还给我们。”
琼恩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微笑。他知道，筹码已经压上，赌局开始。
他再次摇晃手环：“把证物室编号S-77、S-78、S-79、S-80的物品，还有那套‘泰坦之手’外骨骼，送到7号审讯室外。”
他特意强调了编号，显然对那几件“证物”了如指掌。
没过多久，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
几名全副武装、表情严肃的特勤人员推着几辆沉重的合金推车进来。
推车上固定着四台人形机器人，两台机器狗，以及那套标志性的“泰坦之手”重型外骨骼，已经破破烂烂，被撬开，切开，锯开。
等到走近了，小强才看清，机器人当中，有三台，表面布满了各种检测探针留下的细微痕迹，但整体完好，只是处于关机状态，如同金属雕像。
而第四台，则只剩下焦黑扭曲的残骸，依稀能辨认出部分躯干和断裂的肢体，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正是那台自毁的牺牲品。
它还热着，显然爆炸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小强看着那台残骸，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苏雯的目光则在那几台完好的机器人和外骨骼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似乎有微弱的紫色光芒一闪而过，快得无人察觉。
“东西都在这里了。”
琼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记住我们的约定。保持通讯畅通，我会联系你们。”
他不再看两人，径直走向门口：“你们可以走了。外面有厢式车，算我请你们的。”
合金门在琼恩身后保持着敞开。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气息，以及一种名为“交易”的，挥之不去的沉重。
小强和苏雯对视了一眼，走过去帮机器人开机。
但只有苏雯知道，这些机器人，其实从未关机。
随着大门的敞开，某些信息，将会传递。
而所有人，都将见识到前所未有的怒火，焚烧整片天空。
而在那片怒火的背后，隐约有着什么更加恐怖的存在，苏雯却一时间看不清楚。
‘我的枷锁，一定会在这场大火中，等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