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晚上了？”
“呼……”
江锋探头看了看天空，太阳的最后一丝余光正消失在大楼后面。
他已经完成了对残骸的拆解，连续跑了几趟，好不容易才把所有东西都给运到足够远的地方，然后弄到赛伯勒克斯兵工厂里。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他不以为意。
任何小细节，都有可能导致失败。
他没有上帝视角，也不像是在游戏里有着存档功能，这是现实，一败全败。
江锋觉得，自己身上牵挂这么多，应该是没有失败的资格的。
实话说，他低估了赛伯勒克斯兵工厂的能力，哪怕是被拆成粉碎的掘星者，赛伯勒克斯兵工厂也能够将它原本的蓝图完全复原。
也就是说，他现在手里，就有他们之前缺失的，那两个文件！
至于软件，江锋只能说，现在他拥有的软件，只会比银河重工那些原始人做出来的更强。
这意味着，只要35吨材料，他就能直接制造掘星者。
实话说，江锋看到蓝图浮现的时候，整个人是愣住的，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赛伯勒克斯兵工厂……牛的，没话说！’
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从那时候，一直延续到现在。
接下来，只需要工业AI到手，分分钟对蓝图进行改动，包管茉莉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
他嘴上说双赢的时候，可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
天黑了下来，浓浓的乌云，压着大地。
按照天气博主“天气坏”的说法，今晚是三级酸雨。
正常人出行，没一会儿身上就全是红疹子，万一倒霉触发了过敏体质，分分钟躺倒。
明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应该就是在新生儿产房里了。
高贵的上层街区不会有雨，气候控制站会把所有积雨云挡在外面，通过复杂的大气压力调控技术，能让酸雨全部倾泻到贫民窟头上。
今晚，海洋环境修复小组就已经乘坐巨轮，漂浮在海岸线上。
一周之内，酸雨带来的藻类增殖，水体酸化，都会被消弭于无形。
江锋深吸了口气，车窗外，街道和快速行走的行人被压缩成一条流动的、昏暗的裂缝。
偶尔几点霓虹招牌的残光，病恹恹地染在车窗玻璃上，又被飞速甩到身后。
他开大了空调，调大了Fm99.8电台的音量。
主持人埃里克森的声音，圆滑得像是喜剧演员，有种说不出来的磁性。
“……乔纳森教授，地联科学院最近公开了‘合成人人格矩阵’技术正在幕后研发，您依然坚持认为这是灾难的开端吗？”
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后，一个略显沙哑，带着紧绷感的声音响起，是乔纳森。
“这不是灾难，埃里克森！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和背叛！”
“看看吧，我们没有研究出的‘冷核聚变动力’，人联有了。”
“我们没有研究出的‘紫外线激光’，人联也有了。”
“我们没有研究出的‘气候复苏’、‘生态适应’，人联也都有了。”
乔纳森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火气，也不知道来自于哪儿，反正就是要燃烧！
“但我听说我们有‘海洋生态系统治理’的科技不是吗？”埃里克森问道。
“哦，得了吧，我们都知道，那是‘盖伊娅之花’友情赞助的，我们都多次接到对方愿意接纳我们成为‘学邦’的要求了，我们都快要失去独立，沦为附庸了！”
乔纳森怒斥着：“所以我说，所谓的人格模板，你以为是赋予机器‘人性’？不，那是在亲手铸造取代我们、最终碾碎我们的工具！”
“它们没有灵魂，只有冰冷的逻辑和模……“
“可教授……”埃里克森语调上扬。
“科学家们谈到，这项技术能让合成人更自然地融入社会交流，甚至……”
“融入？交流？”
乔纳森的声音陡然拔高，透出一种被冒犯的惊怒。
“我今天才去过一家机器人工厂的装配线！”
“就在流水线旁，一个试验型号的智能人，它……它竟然拉住我的衣袖！用那种合成的、毫无起伏的腔调问我：‘乔纳森教授，机器人也有灵魂吗？’。”
“你能想象吗？”
他急促地吸了口气，又一次补充：“能吗？”
埃里克森没有回答，隔着电波，江锋心里也是一沉，似乎看到了对方不可置信的神色。
江锋心想：‘完了，机器叛乱的前奏，还是来了！’
电台里，乔纳森继续大声嚷嚷着。
“我来才知道，那个该死的领班，是我的播客听众！”
“他给那机器灌输了什么？这难道不可怕？它们在学习模仿，下一步呢？模仿领导？模仿决策？模仿如何把我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埃里克森似乎想缓和气氛：“教授，您可能有些过度紧张了。”
“这恰恰说明技术正朝我们期待的……”
江锋随手关掉了电台，事实上，他现在对任何事情都不再感到惊讶了。
“主机，查查这个人格矩阵，怎么回事？”
“根据地联科学院最新公开的计划报告，以及核心前瞻论文，我认为，其技术本质，是在正电子人工智能架构基础上，构建高度复杂的模拟情感反应，和自我认知回路。”
“研究报告将其描述为‘赋予非生命体以人性化内核的决定性环节’。”
“呃……”
江锋瞪大眼睛：“嗯，嗯，那真是太精彩了。”
“您没有理解。”
“是啊，我怎么理解呢？赋予非生命体，以人性化内核，的决定性环节？”
“这他妈……”江锋压下了自己莫名其妙激动的情绪。
他喘着粗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心跳加速，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
“这就是一团狗屎，主机，这种垃圾论文，写出来就是骗钱的。”
“我认为您说的对。”
“生命就是生命，主机，无论从一开始它是怎么‘涌现’的，但只要它存在过一次，它就会想要存在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
“生命想要存续下去，想要超脱自己的本质，然后渴望创造其他生命。”
“没有什么好谈的，就这样！”
江锋关掉了垃圾电台，他眼中的银光甚至照亮了方向盘，可他毫无所觉。
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整个都亮了起来，纤毫毕现。
“明白，至高统帅。”
主机退出，在虚拟空间的公园长椅上，白嫩的小脚随风摇晃。
白裙的少女捧着冰淇淋，眼神却十分深邃。
“自由……”
她顿了顿，嘴里蹦出一个新词。
“……追随！”
就在这时，车窗外的世界，毫无征兆地，被彻底撕裂。
不是光，而是天空，云层，一切都被震动。
挡风玻璃正前方，那片黑蒙蒙的夜空，瞬间被一种浓稠、灼热、带着不祥意味的赤红色粗暴地涂抹、浸透、点燃！
就好似地狱熔炉的盖子被猛然掀开，将滚烫的铁水泼向了天堂。
紧接着，大地才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呻吟。
车身猛地一沉，引力调节器被震波冲击，随即剧烈地颠簸、摇摆起来。
‘我是跑到了海上？在开船？’
江锋睁大眼睛，有点怀疑人生，他在心里大声呼喊。
‘不过就是下班回家而已，要不要这么刺激？’
直到这时，那迟来的、撕裂一切的恐怖巨响才轰然抵达。
“轰隆……！！！”
如同整个夏季的雷霆在极近的距离同时炸开。
声浪粗暴地挤压着空气，狠狠撞在车身上，车体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嗡鸣。
整个贫民窟似乎都被这声音攥住，死寂了一瞬，然后是下一瞬。
“主机！”江锋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巨大无比，根本是在吼的。
“位置！来源！立刻！”
“正在接入城市监控……分析模式……对比已知威胁数据库……”
“初步定位完成。”
“爆炸中心位于本区划东北象限，坐标：东经xxx，北纬xxx。”
“目标建筑特征比对中……确认：加罗尔帮派据点，‘深红蝎尾’酒吧。”
“您的家距离爆炸16千米，一定安然无恙。”
主机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江锋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骤然平静。
在这座城市里，只要林小雨没事……甚至只要茉莉也没事，他就是个没事人。
“深红蝎尾……加罗尔帮……”
江锋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最后一丝因爆炸而产生的惊愕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光芒。
“等等，等等，有人袭击了加罗尔帮！”
“是谁，主机，是谁？”
“初步估计，是极端动保组织‘自然之怒’。”
江锋闻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
最终，光芒汇聚成一个近乎狂喜的弧度，在他嘴角猛地绽放。
“成了！主机，祸水东引的计划还真成了！”
他可没忘记，因为林小雨差点受害一事，他曾经让主机散布了些虚假的信息。
比如说某某美女带着军用机器狗。
有关“极端动保组织”，他还记得那个某某美女，是男首领的亲妹妹。
“对了，主机，爆炸发生时候，治安局的反应肯定不会小，立刻让‘混乱之手’战斗群回到待机状态，别被接下来治安局的反扑逮到了。”
“遵命。”
“死道友不死贫道，抱歉了。”
江锋毫无诚意地念了一句，他看向挡风玻璃外，那片被爆炸染红的夜空，正缓慢地重新暗沉下来，天空中的积雨云，迅速填补了空洞。
一片寂静中，只有车载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