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杯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儿，想起了他们温馨的家。
如果他死了，他的妻儿会怎么样？李慕然说过，太后已经派人杀了那个嫌犯的家人，那么他的家人呢？
戚真真会不会也对他们下手？
一想到妻儿可能会遭遇不测，周世昌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疼痛。
但他又想，如果他不喝这杯酒，戚真真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如果他被李慕然审讯出什么，不仅他自己会死得更惨，还会牵连到他的家人，牵连到整个戚氏一族。
或许，喝下这杯酒，是他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事情。
至少，他可以保住家人的性命，让他们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罢了，罢了……”
周世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悲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太后娘娘心意已决，我周世昌便遵旨。”
他抬起头，看着青禾，语气平静了许多
“青禾姑娘，麻烦你转告太后娘娘，世昌这辈子追随她，从未后悔过。我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如今能为她，为戚氏一族尽最后一份力，我死而无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希望太后娘娘能念在我二十年的功劳，放过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不要让他们为我陪葬。”
青禾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周大人，您的话，奴婢一定会带到。太后娘娘仁慈，定会考虑您的请求。”
“那就好，那就好……”
周世昌喃喃自语，仿佛得到了一丝安慰。
他不再犹豫，将酒杯凑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一丝甘甜，随后便化作一股灼热的暖流，迅速蔓延至全身。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如同有无数把刀子在同时切割着他的内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呃……啊……”
周世昌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蜷缩成一团，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嘴唇发紫，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眼神渐渐涣散。
青禾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知道，毒酒已经发作，周世昌活不了多久了。
周世昌的抽搐越来越微弱，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他的目光艰难地望向牢房的天窗，窗外，夜色依旧浓稠如墨，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在御花园的角落里，他挡在戚真真身前，为她辩解的场景。
那时的戚真真，眼中满是感激
那时的他，心中满是血气方刚。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还会选择追随戚真真吗？
他不知道。
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仿佛传来了妻儿的呼唤声，又仿佛传来了戚真真冰冷的声音。
他想回应，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最后，他的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气息。
青禾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死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她转身走出牢房，对门口的守卫说道
“人已经死了，你们处理一下吧。记住，做得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姑娘。”
两名守卫连忙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青禾不再看他们，转身快步离开了天牢。
天牢的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将那具冰冷的尸体和无尽的黑暗永远地隔绝在了里面。
走出天牢，夜色依旧深沉。
青禾抬头望向长乐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如同戚真真手中掌握的权力，依旧璀璨夺目。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快步向长乐宫走去。
她要回去向太后复命，告诉她，周世昌已经“体面”地走了。
而此刻的长乐宫暖阁里，戚真真依旧斜倚在软榻上，面前的棋盘上，黑白子依旧交错排布。
她手中捏着一枚黑子，指尖轻轻摩挲着，目光深邃地看着棋盘，仿佛在思考着下一步的棋路。
暖阁里，熏香依旧袅袅，龙涎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戚真真知道，青禾很快就会回来复命。
周世昌的死，对她来说，只是解决了一个麻烦，清除了一个隐患。
接下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更复杂的棋局要下。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从容的弧度。
在这深宫朝堂之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了戚氏一族的荣耀，她可以牺牲一切，包括那些曾经对她忠心耿耿的人。
周世昌的死，不过是她漫长权力之路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很快，就会有人忘记他的存在，就像忘记棋盘上被吃掉的一颗棋子一样。
而她，将会继续在这权力的棋局中，步步为营，直到成为最终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