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外的东丹,夜里
东丹营地一角
种桵独自坐在自己的营帐内,一盏孤灯映照着他的侧脸。
他刚刚结束与耶律悖麾下官员关于边境粮草调配的磋商。
就在这时,帐内烛影突然微微一晃,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双手呈上一封封着火漆的密信。
“种大人,大王手谕。”
种桵眼神一凝,认出来人是徐刃。
心里明白,既是他亲至,大王定有要事吩咐,随后他迅速接过信,拆开火漆,展开素笺,徐墨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之竟,东丹布局已成,漠北诸部自分,短期内无力南顾。然中枢繁剧,伐蜀事急,需卿鼎力。速返洛阳,共议大计。密。”
末尾,是徐墨那方鲜红的私玺。
种桵的目光在“伐蜀事急”和“速返洛阳”上停留片刻,随即起身,将素笺一角凑近桌案的烛火。
待火苗蔓延吞噬完纸张,灰烬,从他指间飘落。
他对徐刃道:“回复大王,种桵即刻启程。”
徐刃低头称是,身影一晃,便如鬼魅般再度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种桵略作整理,便迈步走向耶律悖的王帐。
有些辞行,必须当面进行,而且,他也需要将徐墨的战略决心,以一种隐晦的方式传递给这位盟友,确保东丹在他离开后,依旧能稳稳牵制漠北。
然而,当他走近王帐时,却察觉到帐内的气氛有些异常。
守卫比平日多了数倍,且个个神色凝重。
通报过后,他掀帘而入,发现帐内不仅耶律悖在座,不良帅李星云、漠北大公主耶律质舞竟在场,甚至连那位行踪诡秘的尸祖降臣,也慵懒地倚在一个角落,把玩着自己一缕紫色的长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显然正在商议极其重要的事情。
耶律悖见他进来,颔首示意,神色凝重。
“种大人来得正好。”他声音低沉,“我们正在商议一件关乎漠北,乃至可能波及中原的祸事。”
种桵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愿闻其详。”
耶律质舞再次开口:
“母后……为了得到‘阴山魃阾石’,已经与‘拔里神肃’达成了合作。”
“而他还有一个兄弟,名为‘拔里神玉’。”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当年,他们兄弟二人,修炼禁术,联手……屠灭了整个褚特部。”
“他们以整个部族的生命与灵魂为代价,触碰了不该触碰的力量。”
此话落下,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灯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屠灭整个部族?这是何等的凶残!
种桵闻言,眼神锐利起来。
奥姑继续道,“如今,拔里神肃此刻正在‘荒村’之地布置法阵。”
“他的目标,是即将举行的‘四月会’!他打算在大会期间,将所有参与的勇士尽数屠杀,以其血肉魂魄化为养料,助他提升实力!”
李星云面具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此人本来实力就强,要真是让他成了,还得了!
他开口道:“以所有参会勇士为养料?你母亲可知此事?”
奥姑沉声道:“她知道!”
她猛地看向李星云:“不良帅,拔里神肃的力量非同小可,若等他成功将四月会的勇士化为养料,其实力将暴涨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届时,恐怕集我们众人之力也难以制服。”
“必须在他完成法阵之前,阻止他!我希望……能借助你,还有诸位之力,除掉此獠!”
一直旁听的尸祖降臣此时却轻笑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那就在四月会开始前,杀了他!”
帐内杀机骤起。
一直沉默倾听的种桵,此刻心中已是掀起一阵波澜。
他没想到在离开前夕,竟还会出此变数。
任此人坐大,未来必成述里朵之刃,中原之患。但主公密令催返,伐蜀与中枢之事刻不容缓,他无法亲身参与此事。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出现。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东丹王,不良帅,尸祖,大公主。”他环视一周,“若要对付拔里神肃,未必需要立刻正面强攻。我们或可借力。”
“哦?种大人有何高见?”耶律悖问道。
种桵目光深邃:“东丹离王庭甚远,各位如今赶去,怕是四月会已然开始!”
众人闻言皆是皱眉,种桵接着说道:“那拔里神肃的图谋,依赖于四月会的顺利进行,依赖于漠北各部勇士的参与。”
“若我们……让那些勇士不敢去,或者让四月会本身变成一个陷阱呢?”
耶律悖疑惑问道:“种大人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在漠北各部之中散播流言。”
“就说王后述里朵为了清除异己,巩固权力,已放出‘拔里神肃’,并将在四月会上,借其之手,将参会的所有勇士、各部精英,尽数屠戮,化作他练功的养料!”
此计一出,帐内几人眼睛皆是一亮。
李星云沉声道:“流言杀人,兵不血刃……若流言四起,各部必然人心惶惶,对王后产生极大的疑虑与恐惧。”
“即便有人依旧参会,也必然心怀戒备,甚至可能联合自保,给拔里神肃的行动带来巨大阻力。”
“更重要的是,这将彻底孤立王后述里朵,令她众叛亲离!”
耶律悖猛地一拍案几,赞道:“好计策!”
他立刻转向帐外,沉声喝道:“来人!”
一名心腹将领应声而入。
耶律悖快速下令,将种桵的流言之计细化,吩咐道:
“挑选最机灵、最可靠的斥候,分成十队,携带金银,即刻出发,潜入漠北各部聚居之地。”
“用尽一切办法,在酒肆、集市、部族聚会中,将‘王后借四月会屠杀各部勇士’的消息散播出去!”
“是!”将领领命,匆匆而去。
待事情议定,种桵这才向着耶律悖郑重拱手:
“东丹王,如今我王急令召我返京。种桵今夜是特来辞行的。”
耶律悖闻言,脸上露出真切的不舍与遗憾:
“种大人此时离去,实乃我东丹一大损失!若非中原亦有要事,本王定要强留你多住些时日。”
他深知种桵之才,其定策安邦之能,远非寻常谋士可比。
若非其是为徐墨重臣,他非要强留下不可!
“王爷厚爱,种桵铭记。东丹有大王坐镇,有奥姑相助,更有不良帅、尸祖等英杰在此,纵有风波,亦必能化险为夷。”
随后他又向李星云、奥姑和降臣微微颔首示意:
“漠北之事,关乎重大,有劳诸位费心。种桵虽身返中原,亦会遥祝诸位马到成功,铲除奸邪。”
李星云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种大人放心,此间事了,或许他日你我会在中原再见。”
降臣只是勾了勾嘴角,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指尖,仿佛对这场辞别毫无兴趣。
辞行已毕,种桵不再耽搁,转身离去。耶律悖亲自将他送出营寨之外。
此时,天际已微微泛白,一辆看似普通却极为坚固的马车早已等候在营门外,驾车的是一名神色精干、气息内敛的暗卫。
种桵最后对耶律悖一拱手,掀开车帘,弯腰钻入车厢。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草地,发出辘辘的声响,向着远处平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