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慌乱之后,是极致的愤怒。
杨璘盯着案上染血的战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低吼:“就算是五万只猪,三万人一天也抓不完!”
“废物!全是废物!”他猛地将案上的鎏金铜炉扫落在地,龙涎香的碎末混着炭火四溅,烫得周围侍从慌忙后退。
而他面容扭曲,眼中满是猩红的戾气。
“来人!”
门外亲卫闻声疾冲而入,甲胄碰撞的脆响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杨璘语气冰冷道:“传本王命令,将周横全族上下,无论老幼,一律处斩!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亲卫闻言一震,却不敢有半分迟疑,单膝跪地领命:“末将遵令!”
脚步声匆匆远去,很快房间内,只余下杨璘粗重的喘息声。
与此同时,泾州城上空,一只黑鹰发出尖啸,随后俯冲而下,精准落在城楼之上徐墨的肩甲。
黑鹰利爪紧扣甲片,黑豆般的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
徐墨抬手轻按鹰背,动作轻柔,随即取下黑鹰爪下绑着的竹简。
他拆开外层油纸,抽出里面的绢帛,目光快速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吴大败,我军已驻襄垣。”随后徐墨将绢帛递予身旁的李从曮。
“看看吧。”
李从曮接过绢帛,瞳孔微缩,随即抬头看向徐墨说道:“姑父,他们……”
徐墨没有回话,目光看向城外漠北大营的方向,那里炊烟渐稀,隐约可见士兵走动的身影,“他们要退兵了。”
夜渐渐深了,泾州城头的火把燃起,照亮了城外的旷野。
漠北大营的营帐正被逐一拆除,士兵们牵着战马,队列虽不算混乱,却透着几分仓促。
果然如徐墨所言,漠北大军竟真的连夜退去。
退军的队伍中,述里朵勒住马缰,她望着泾州城的方向,脸色阴沉,手中的马鞭被握得变形,指腹深深嵌进柄里。
数个时辰前,漠北大营
李存仁慌慌忙忙掀帘冲进李嗣源的营帐,声音带着颤音:“大哥,大事不好了!”
帐内,李嗣源正端着青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着茶汤。
见他如此慌张,李嗣源放下茶盏,横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大哥,襄垣丢了!”李存仁喘着粗气,“乾吴联军破了襄垣,周迁战死!”
李嗣源闻言,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骤然一凝,沉声追问:“那屯留呢?屯留可还在我军手中?”
这个问题让李存仁先是一愣,随即连忙点头:“在!屯留还在!”
闻言,李嗣源眉头舒展,重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风轻云淡,仿佛丢了一座襄垣不过是丢了粒芝麻。
“大哥!”李存仁急得直跺脚,“你怎么还坐得住?襄垣离太原不过四百里路程,若是屯留再失,乾吴联军便可直扑太原,我三晋危矣!”
李嗣源这才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他身材虽略显肥壮,眉眼间却自带一股威严:
“我早命王重诲率八万甲卒严守太原,屯留乃三晋咽喉,有重诲在,屯留无碍!”
李存仁闻言,连忙将另一个消息和盘托出:
“大哥,还有一事——此战吴军被斩首两万,被俘三万,几乎全军覆没;而乾军此次发兵十万!并未折损!”
“哦?”李嗣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踱步至帐中地图前,手指点在潞州的位置,沉吟片刻后道:“走吧,去见见王后。”
彼时的漠北中军帐内,气氛则是显得有些压抑。
几名漠北将领站着,脸上满是不耐与不满。
其中一人更是粗声粗气地说:“王后!泾州城久攻不下,我等麾下儿郎死伤无数,而其余二十万大军在岐国各地劫掠,好不快活!”
“我们凭什么耗在这里送死!不如先行撤军,去别处捞些好处!”
其余将领纷纷附和:“是啊!”
“就是!”
漠北不同于中原,各大将领几乎都是各部落的夷离堇,手握兵权,虽被耶律阿保机整合,却仍有自己的盘算。
述里朵坐在帅椅上,听着众人的抱怨,脸色愈发阴沉。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待此事了结,本后承诺,会带你们去岐国最富庶的城池,所得财物,尽可取之!”
将领们见她给出承诺,虽仍有不满,却也不敢过分违逆,毕竟述里朵的威望仍在。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纷纷拱手退下。
恰好此时,李嗣源掀帘而入,与出帐的漠北将领们擦肩而过。
将领们见了他,只是冷淡地颔首示意,便快步离去。李嗣源目光扫过他们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进帐后,述里朵见来人是他,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客气道:“晋王来了,不知有何要事?”
“王后,恐怕小王要率军离去了。”李嗣源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
述里朵脸色一沉,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晋王什么意思?莫非是要背弃盟约?”
“王后说笑了。”李嗣源脸上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吴、乾两国合兵十五万,由潞州发兵直指我三晋太原。”
“如今襄垣已失,屯留告急。小王若再不回援,三晋之地,危矣!”
述里朵闻言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冷笑。
她清楚,李嗣源不过出兵十万,必然早有防备乾军的后手,此刻说这话,不过是想借机要些东西
果然,李嗣源话锋一转,脸色透着不满:
“自结盟以来,我晋军助漠北围泾州、战岐国,未得一寸土地,反而死伤无数。”
“王后此举,可不像是拿我李嗣源当盟友啊!”
述里朵回道:“晋王放心!凡我漠北所攻之地,晋皆可取之!”
李嗣源笑道:“那就多谢王后了!”话完,便出了营帐,脸色又恢复了先前阴沉的脸色。
他冷笑一声:“晋皆取之……”
………
夜色渐深,漠北的退军队伍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耶律质舞在述里朵一旁,疑惑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回漠北吗?”
述里朵勒住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握紧马鞭,一字一句道:“不!”
“我们与他,还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