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九年(公元922年)秋,晋王李嗣源引契丹为援,以燕云之地相许。
漠北铁骑大举南伐,号称可战之士三十万,复合晋军十万,自河东联袂南下,兵锋直指岐国。
三月之间,破数十城,岐大危!
同年冬,天大雪!
漠北铁骑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十余万流民被迫东入中原,沿途饿殍遍野,漫天白雪覆于身,途卒者数万!
…………
天佑十九年的冬,来得比往年要晚上月余。
寒风吹了数日,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酝酿出了第一场雪。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沫子,不多时,雪粒便陡然变大,如盐粒般砸下来,沙沙作响,没半个时辰,整个皇宫就浸在了一片朦胧的白雪里。
凤鸣宫外的庭院里,几株腊梅刚冒出花苞,便被雪粒打得连连颤动。
守在廊下的宫女们,一双双眼睛盯着漫天飞雪,眼底满是按耐不住的喜悦。
为首的宫女春桃,性子最是活泼。
她伸手接住一片落雪,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窜到心口,她忍不住低呼一声:“雪,是雪!哈哈~下雪了!”
这一声喊,瞬间打破了院内的静谧。
旁边的秋杏也跟着拍手,脸上笑出两个梨涡:“终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真晚!”
几个宫女你推我搡,有的伸手接雪,有的弯腰拢起地上薄薄的一层雪,捏成雪球,追着打闹。
雪粒落在她们的发髻上、肩头!
有个叫小莲的宫女,本是在廊下候着传唤的,见众人玩得热闹,身子也跟着动了动,眼底满是羡慕。
春桃瞥见她,笑着招手:“小莲,快起来一起玩啊!这会儿王妃在里头看书,不怪罪的!”
小莲犹豫了一下,偷瞄了眼凤鸣宫紧闭的大门,终究还是抵不过雪的诱惑,悄悄站起身,拍了拍膝头的雪屑,快步加入了嬉闹的人群。
没一会儿,春桃想起殿内的杨婉,便拉着小莲往殿里走。
进殿时看到,杨婉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诗经》。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缠枝莲纹,乌黑的长发挽成随云髻,只插了一支碧玉簪,素净中带着曾经未有的沉稳。
春桃和小莲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屈膝跪下。
小莲的声音里还带着刚才玩闹嬉戏时的喘息:“王妃,是雪,外面下大雪了!”
杨婉闻言,缓缓合上书卷,目光转向窗外。
透过窗纸,能看到漫天飞舞的雪粒,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嬉笑声。
她身旁的侍女小翠,正捧着一盏温热的杏仁酪,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偷偷抬眼看向杨婉,那期待的眼神,像极了杨婉当年未出嫁时,盼着出去玩雪的模样。
杨婉自然注意到了小翠的小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自她生下徐昭衍,看着孩子从襁褓中咿呀学语,到如今能对着人咯咯笑。
这半年多的时光,让她褪去了不少当年身为吴国公主时的娇憨,添了几分为人母的沉稳。
换作从前,听到下雪的消息,她早该提着裙摆跑出去,和宫女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哪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看书。
她伸手摸了摸小翠的发顶,柔声道:“你想去就去吧。”
小翠闻言,瞬间笑了。
她放下手中的杏仁酪,对着杨婉嬉笑道:“谢王妃!”
说着,拉起还跪在地上的小莲,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杨婉望着她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重新拿起书卷,就听到身侧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她转头看去,只见放在软榻旁的摇篮里,徐昭衍正慢慢睁开眼睛。
小家伙才八个月大,脸蛋圆嘟嘟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两只大眼睛滴溜圆地转着,目光落在杨婉身上。
小嘴一咧,露出没牙的牙龈,咯咯地笑了起来。
“衍儿,醒了?”杨婉放下书卷,小心翼翼地将徐昭衍抱起来。
小家伙的身子软软的,带着奶香味,杨婉将他往怀里紧了紧,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他,轻声问道:
“衍儿,也想看雪吗?”
徐昭衍小手舞着,杨婉失笑,抱着他起身,缓步走向殿外。
廊下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庭院里,春桃、小翠几个宫女正玩得尽兴,春桃被一个雪球砸中了后背,她佯装生气,弯腰捏了个更大的雪球,追着秋杏跑:
“你敢砸我!”秋杏笑着躲着。
杨婉抱着徐昭衍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她们嬉闹。
徐昭衍在她怀里扭着身子,眼睛里满是好奇,时不时发出“呀”“啊”的声音。
不远处,御书房内
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炭火的气息。
徐墨坐在案后,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在宣纸上写着。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蟒纹,长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威严。
案前站着两个人——种桵、敬翔。
两人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墨写字,殿内只有毛笔发出的声响。
徐墨的字,笔力遒劲,大气磅礴。
他写的是曹操的《观沧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恰在这时,内侍总管敬忠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着徐墨躬身行礼,低声道:“大王,外面下雪了。”
徐墨头都没抬,继续写着,淡淡道:“知道了,退下吧。”
敬忠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刚走到廊下,就看到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脸上满是兴奋。
那小太监名叫小禄子,是敬忠的干儿子,去年才入宫当差,性子还很稚嫩。
他跑到敬忠面前,喘着粗气,拉着他的袖子道:“干爹,干爹,下雪了!你快看!”
“好大的雪!真是天大的祥瑞啊!”
敬忠眉头皱起,斥责道:“吵什么!”
“御书房里大王正和二位大人参军议事,莫惊扰了大王!”
小禄子闻言,连忙捂住嘴,小声道:“知道了干爹,我就是太高兴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敬忠无奈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漫天飞雪。
雪粒越来越大,像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快就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祥瑞?这雪对宫里的人来说是热闹,对外面的人来说,可未必是好事啊……”
小禄子没听懂他的话,还想追问,就被敬忠打发走了:“别在这儿杵着了,去看看各宫的炭盆够不够!”
“要是不够,赶紧让人送去!”
“哎,好!”小禄子应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御书房内,徐墨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狼毫笔放在笔架上,拿起那张洒金宣纸,仔细端详着。
种桵见状,上前一步,开口道:“徐公的字,越发精进了。”
徐墨淡淡一笑,将宣纸放在案上,看向种桵和敬翔:“说吧,找孤何事?”
敬翔上前一步,躬身道:“徐公,岐地大雪,十余万流民涌入中原。”
徐墨神色不变,淡淡问道:“有多少能到州府?”
种桵眉头紧锁,率先沉声回道:“怕是不足几万。
种桵接着说道:“如今战事将至,各州府储粮大多开拨,若是……”
徐墨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入中原,便为我民,开仓赈粮!”
“是!”
随后一旁的敬翔又问道:“徐公,如今粮草和军械皆已备齐,不知何时出兵?”
徐墨闻言却是淡淡道:“不急,让这场雪再下会儿。”
ps:临近国庆,事有些多,章节发得仓促,大家多担待,可以帮忙矫正,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