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在江面上回荡,乱成一片!
徐知诰看见宋齐丘的身影冲进箭雨里。
“放箭!射沉那些小船!”兵船上的校尉厉声喝令。
箭矢破空的“咻咻”声密如暴雨。
徐知诰的死士们乘着小舢板,刚划到江中心就成了活靶子,有的被箭钉在船板上,有的连人带船被射穿,江水顷刻间就被血色染红!
数轮箭矢之下,那些未曾着甲的五百死士折损近半,江面上飘着的尸体与倾覆的舢板,几乎堵了半边渡口。
徐知诰喉间发紧,攥刀的手青筋暴起——余下的人,仰头往兵船冲,像蝼蚁撼树似的:
甲士的长矛往下一戳,就能挑翻一个;箭矢从高处射来,轻易就能钉穿船板上的人。
徐知诰的眼瞬间红了,血丝爬满眼底。
这些人是他藏在润州时,最后的家底!
再不出手,等这些人全死光了,他徐知诰就是孤家寡人,除了被杨琏活捉、受“谋逆”的凌迟,没第二条路!
他抹了把脸,不知是露水还是别的什么。
抬头看向画舫时,杨琏那抹斜倚的身影还在灯火里,甚至像是朝江面瞥了一眼,嘴角挂着轻蔑。
他知道“徐知诰向来惜命!”
“兄弟们都在替我死……”徐知诰低声喃语,接着猛地将长刀一挺,“那我就去取他的命!”
话音落时,他猛地蹬地跃起,中天位的内力骤然炸开,周身的芦苇被气浪掀得倒向两侧。
江风卷着他的衣摆,长刀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冷光,竟直接跳过了江面上的小舢板,踩着兵船的船舷借力,如鹰隼般扑向画舫。
“拦住他!”画舫上的侍卫很是意外,十余人才拔出刀,就见徐知诰的刀已劈到眼前。
他手腕翻转,刀刃斜挑,最前的侍卫连哼都没哼,就被拦腰斩断,滚烫的血喷了徐知诰满脸,顺着下颌滴进衣领里,宛如煞神!
剩下的侍卫疯了般扑上来,刀光剑影里,徐知诰却只盯着榻上的杨琏。
他侧身躲过一记劈砍,反手将刀送进那侍卫的后心,借力往前冲了两步,一把揪住杨琏的衣领——那枚被把玩的玉石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琏的脸瞬间煞白,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轻蔑?
他手脚乱蹬,想往后缩,却被徐知诰死死按在榻上。“你……你敢!”他声音发颤,眼底满是惊恐。
“有何不敢?”徐知诰的刀抵住他的后背,“义父的仇,今日便讨了!”
刀锋正要落下,斜边突然扑来一道身影——是杨琏最贴身的侍卫,那人竟直接用脊背挡在了杨琏身前。
“噗嗤”一声,长刀尽数没入侍卫后心,鲜血顺着刀刃喷涌而出,溅得杨琏满脸都是。
“殿下快走!”侍卫闷哼着,双手死死攥住刀,不肯松手。
杨琏被这血溅得浑身发僵,随即疯了般推开徐知诰,连滚带爬地往舱外逃——发髻散了,玉冠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后背的锦袍还沾着侍卫温热的血,黏腻无比,他近乎魂飞魄散!
徐知诰猛地抽刀,侍卫的尸体重重砸在榻上。
他没看那具尸体,目光死死盯着杨琏逃窜的背影。
手腕一扬,手中长刀带着风声飞旋而出,“噗呲”一声地刺进杨琏后心——刀刃没入锦袍半寸,将他狠狠砸趴在舱板上。
“呃啊!”杨琏痛得惨叫,一口血喷在地板上,挣扎着想爬,却连手指都在发抖。
舱外冲进来两名亲卫,见状,一个扑过去死死按住徐知诰的胳膊,另一个弯腰架起杨琏,半拖半扶地往舱门跑。
徐知诰甩开身前的侍卫,刚要追,剩下的贴身护卫已涌了上来,刀刀往他要害招呼,竟是要以命换命。
很快,江面上的喊杀声渐渐弱下。
徐知诰余光瞥见,周遭甲士已经围了过来,自己的死士只剩寥寥数十人,节节败退。
他一刀劈开身前侍卫的喉咙,看着杨琏被两个亲卫架着,跌跌撞撞地上了一艘小船,船桨划得飞快,转眼就离了画舫。
“撤!”徐知诰咬了咬牙,长刀横扫,逼退身前的人,转身跃下画舫。
甲士们要追,却被画舫上的动静绊住——有人喊了句“殿下昏过去了”,众人顿时乱了阵脚,有的去扶杨琏,有的去看画舫上的尸体,竟没人再追上来。
芦苇荡里,徐知诰靠在断苇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再看向江面时,那艘载着杨琏的小船已经成了个黑点。
…………
杨璘的书房里,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映着案上摊开的《江域图》,也映着众将领们紧绷的脸。
“殿下,不能再等了!”左军都虞侯周横往前半步,甲胄碰撞出脆响。
“杨琏把持朝政,独断朝纲,其称王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旁边的别将也跟着附和,声音里带着急意:“是啊殿下!您是皇次子,本就该分掌国政,可杨琏凭什么把您晾在京口,连巡江这种事都不让您沾边?”
“他分明是怕您碍了他的路!”
杨璘坐在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比杨琏小两岁,性子本就温和些,没哥哥那般锋芒毕露——可将领们的话,他不是没听过。
这些日子杨琏借“整肃军纪”为由,撤了好几个他亲信的职位,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冲他来的。
“可……他毕竟是世子,是我的大哥……”杨璘的声音有些发涩,“父王还在宫中,我若贸然动手,岂不是成了谋逆?”
“谋逆?”周横冷笑一声,刚要再说,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一名士卒跌跌撞撞冲进来:
“殿、殿下!大事不好了!世子殿下……世子在京口渡遇袭,生死不知!”
“什么?”杨璘猛地站起身,玉扳指“当啷”一声掉在案上,瞳孔骤缩。
周横却眼前一亮,眼神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殿下!这是天赐良机啊!”
他指着门外,语气铿锵:“您想想,大王虽在,可吴国大小事宜,哪一件不是杨琏说了算?”
“他借着世子的名头,排除异己,独断专行,这分明是视吴国天下为儿戏!”
“如今他遇袭,正是您拨乱反正的时机——您即刻调兵接管京口防务,再入宫面圣,奏请整顿朝纲。”
“那些被杨琏打压的老臣,定会站在您这边!”
其他将领也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劝:“周将军说得对!杨琏一倒,朝中再无人能压您!”
“只要您点头,咱们这就去点兵,保证把京口守得严严实实!”
烛火映着将领们热切的脸,也映着杨璘变了又变的神色。
他想起哥哥平日里的骄横,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隐忍,再想起士卒那句“生死不知”,心一横——是啊!
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杨璘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玉扳指,重新扣在指上,眼神终于沉了下来:
“周横,你即刻去调城外的三营步卒,接管京口渡的防务,不许放任何人出入。”
“其他人,随我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