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外的官道上
几十余晋国骑兵身着玄色甲胄,腰悬长刀,满是肃杀之气。
他们勒马驻足时,目光警惕地扫过城门处的蜀兵——那些蜀兵虽未拔刀而立,眼底却藏着几分不善。
骑兵队列后,一辆乌木马车缓缓驶来。
李嗣源身着月白锦袍,手持折扇轻摇,纵马立在马车左侧。
他目光扫过城门上“成都”二字时,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子敬,”李嗣源侧头看向身旁的徐墨,佯装热切道,“蜀地湿热,不比中原舒适,你这身单衣,怕是要受些罪了。”
徐墨闻言淡淡道:“晋王多虑了,你我习武之人,这点湿热算不得什么。倒是晋王,折扇摇得这般悠闲,就不怕蜀王不肯给面子?”
李嗣源哈哈一笑,折扇“唰”地收起:“子敬这话说的,本王与蜀王虽隔千里,却也算旧识,他孟知祥还能将我拒之门外不成?”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鹰唳划破长空!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一只黑鹰展开双翅,俯冲而下,翅膀带起的风扫过骑兵的头盔,发出“咻”的轻响。
它盘旋半圈,精准地落在徐墨的肩头,铁爪收起时只轻轻勾住布料,竟没伤到他分毫。
徐墨抬手,动作熟稔地解下黑鹰爪上的小竹简。
那竹简不过拇指长短,用红绳系着,解开后里面卷着一张极薄的麻纸。
他展开麻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子敬老弟似乎有些事?”李嗣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探究。
徐墨抬手摸了摸黑鹰的头,那黑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发出低低的鸣叫。
“小事罢了,”徐墨将黑鹰放飞,才转头对李嗣源笑道,“不过是手下人报些琐事,比起殿下的大事,不值一提。”
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走到队伍前列。
李嗣源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骤然一凛。
真想……李嗣源指尖在折扇上轻轻敲击着,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转瞬又被笑意掩盖。
蜀王府的凉亭
假李星云斜倚在栏杆上,不时喝着茶 。
孟婆坐在对面的石凳上,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让人看不清表情。
李嗣源站在亭中,折扇又摇了起来,目光落在荷塘里的锦鲤身上。
徐墨则靠在亭柱上,将亭内每个人的神色都收进了眼底。
“这蜀王,架子倒是不小。”假李星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他将茶盏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李嗣源转过身,脸上堆起笑意:“殿下息怒,蜀王近日家事繁忙,想来是耽搁了。咱们稍等片刻便是,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假李星云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愈发冷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蓝衣中年男人快步走来,他手里端着一盘葡萄,上面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摘的。
他身旁还跟着个婢女。
那蓝衣男人相貌倒是普通,中等身材,肤色微黑,可那双眼睛却格外有神,眉眼间带着威严。
徐墨和李嗣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来的正是蜀王孟知祥。
李嗣源立刻收起折扇,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步走上前,拱手说道:“蜀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我等冒昧来访,还望……”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知祥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李嗣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身后的晋国随从个个面色不善,手按在刀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发作。
“身为一国之主,竟如此待客,”假李星云拿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声音冰冷地说道,“李嗣源,这就是你帮我拉拢的人?”
李嗣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阴鸷:“殿下息怒。行事毛躁者,多乏明察,如此心性,反倒是好事。”
“哦?”假李星云挑眉,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所以,你在成都散播疠风病的雕虫小技,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李嗣源拱手对着假李星云说道:“对殿下来讲,自然是雕虫小技。”
“可诸侯小王,又如何能跟殿下相提并论?孟王久居蜀地,怕是忘了这天下是谁的天下,略施小计,不过是提醒他一句罢了。”
假李星云冷笑一声,没再回话,只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良久之后,孟知祥赶来,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抹了抹嘴,这才开口说道:“诸位久等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透着威严。
李嗣源脸上的笑容又变得和煦起来:“许久不见,蜀王风采更胜从前啊。”
孟知祥摆了摆手,直接开门见山:“近日家事劳琐,几位有什么事,就请长话短说吧。”
李嗣源也不再客套,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石桌上,推到孟知祥面前:“这是疠风病的解药。蜀国的疫病,靠这药,三日之内便能平息。”
孟知祥的目光落在瓷瓶上,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瓷瓶。
“朱雀门之约,”孟知祥抬眼看向假李星云,语气平淡,“半个月后,我会准时到。”
假李星云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如此,便多谢蜀王了。”
孟知祥没再接话,只是挥了挥手,婢女立刻上前,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路上乏了吧?吃点东西再走。”
李嗣源站起身:“多谢蜀王好意,只是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假李星云也站起身,看都没看那些点心,径直朝亭外走去。孟婆、李嗣源、徐墨紧随其后,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蜀王府。
成都城外的官道上
徐墨纵马走在队伍侧面,白衫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眉头微蹙,心里却在反复琢磨着刚才在蜀王府的种种细节。
这疠风病一事,蜀王孟知祥怕是早就心知肚明了。
李嗣源散播疫病,打的是逼迫孟知祥就范的主意——蜀地湿热,本就容易滋生疫病,疠风病一传开,百姓恐慌,蜀王府必然焦头烂额。
此时再送上解药,不愁孟知祥不答应合作。这计策看似天衣无缝,可落在孟知祥这种老狐狸眼里,怎么可能看不破?
更何况,孟知祥的贵妃昏迷一事,也透着蹊跷。
那个所谓的“从太原来的隐士”,给贵妃服下麻沸散,说是能为蜀王续命,这借口也太拙劣了些。
孟知祥是什么人?他能在乱世中守住蜀地,甚至隐隐有称帝之心,绝非等闲之辈。
这其中的破绽疑点,实在有些刻意。
徐墨想起李存智——那个被自己扶持,本想用来牵制李嗣源的棋子。
李存智也算有些手段,在自己的帮助下,明明已经布好了局,可真对上李嗣源时,却还是落得个奋力一搏而死的下场。
李嗣源的心思缜密程度,绝非寻常人能比,他布的局,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徐墨的指尖在马鞍上轻轻敲击着,脑海里浮现出孟知祥刚才的样子——他看似急躁,可接过解药时的镇定,说出朱雀门之约时的平静,都不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该有的反应。
还有蜀晋之好……徐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好大一场戏!”
“当真是好大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