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跃迁的撕扯感如同要将灵魂从肉体中剥离,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每一根神经都在灼烧。逃生舱——或者说,这堆勉强维持着舱体形状的破烂金属——在光怪陆离、狂暴无序的跃迁通道中疯狂颠簸、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解体哀鸣。外部装甲板不断剥落,被扭曲的时空乱流瞬间扯成最基本的粒子。
霍克瘫在座椅上,胸口插入的能量导管依旧散发着不祥的微热,皮肤下的暗红色脉络随着他的痛苦呼吸若隐若现。每一次舱体的剧烈震动都让他发出压抑的闷哼,那丝寄生般的能量似乎也在享受这趟疯狂的旅程。扳手彻底昏迷在一旁,生命体征微弱。废料死死抓住固定把手,指甲劈裂出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努力对抗着巨大的过载,不让自己也失去意识。
控制台上,那组来自圣殿核心最后馈赠的坐标疯狂闪烁,引导着这艘破船驶向未知的彼岸。身后,那混合着暗金与暗红瞳孔的恶毒“注视”和追猎的宣告,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烙印在意识深处,带来冰冷的窒息感。
他们从一场毁灭逃向了另一片未知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令人疯狂的颠簸和撕扯感骤然减轻。窗外狂暴的色彩乱流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灰蒙蒙的雾气,无声地包裹着逃生舱。
跃迁结束了。
引擎过载的悲鸣声低落下去,最终变为死寂。备用能源彻底耗尽,舱内大部分灯光熄灭,只剩下几个最重要的应急指示灯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红光,照亮了舱内弥漫的、带着机油和焦糊味的空气。
他们成功了?至少暂时离开了那片绝地。
废料剧烈地喘息着,松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第一时间看向霍克和扳手。霍克眼神涣散,脸色惨白如纸,胸口的起伏微弱得令人心焦。扳手依旧昏迷,气息若有若无。
她挣扎着解开安全扣,踉跄地扑到控制台前。屏幕大部分漆黑,只有导航界面还在勉强工作,显示着一行冰冷的文字:
【抵达预定坐标。环境扫描中】
【警告:无法识别当前空间参数。维度读数异常。能量背景辐射异常。】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严重受损。氧气储量低于10%。外部环境适应性:未知。】
绝境并未改变,只是换了个地方。
废力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她回头看向两位生死与共的同伴,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压垮。
就在这时,导航屏幕上的数据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检测到异常引力源修正非引力类似信息吸附效应】
【检测到背景辐射中存在规律性‘悲鸣’波动频率与‘摇篮’协议残响有7.3%相似度】
【检测到大规模结构体残骸前方】
灰蒙蒙的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废料猛地抬头望向观察窗。
窗外,灰雾如同幕布般缓缓拉开,露出了眼前的景象——
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废墟之海。
无数巨大无比的、风格迥异的、明显属于不同科技树甚至不同物理规则的建筑、舰船、甚至无法理解的巨大机械结构的残骸,漂浮在这片灰色的虚空之中。它们彼此碰撞、挤压、堆积,形成了一座座蔓延至视野尽头的、冰冷的金属坟场。
有些残骸还保留着些许过去的辉煌,闪烁着早已失效的灯光印记;有些则早已锈蚀腐败,被灰色的、菌毯般的未知物质覆盖;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只剩下扭曲的框架和断裂的管线,诉说着曾经的毁灭。
这里没有星辰,没有光源,只有这片死寂的、吞噬一切的灰雾和这望不到边的废墟。一种极致的荒凉和时间尽头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坐标指引的“彼岸”?圣殿核心所谓的“应急协议”指向的就是这片巨大的垃圾场?!
就在废料被这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之时,导航屏幕再次闪烁:
【检测到微弱导航信标信号源与输入坐标部分吻合强度极低断断续续】
【信号源定位:前方大型残骸集群内部深度】
有信号?这里还有别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但立刻被更深的警惕所覆盖。在这片诡异的坟场,任何信号都可能是陷阱。
逃生舱依靠着惯性,缓缓滑向那片巨大的残骸集群,如同水滴汇入钢铁的海洋。靠近了,才更能感受到这些残骸的庞大和死寂。一些残骸上还能看到巨大的爪痕、能量武器熔化的痕迹、甚至是某种被巨口吞噬后留下的恐怖断口。
霍克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看向窗外。“这是哪儿地狱的废品站吗”他的声音细若游丝。
“不知道但导航说里面有信号源”废料低声道,紧张地注视着扫描结果。
逃生舱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巨大的残骸之间,如同蝼蚁爬行在巨人的尸骨堆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们根据信号指引,靠近了一艘尤其巨大的、似乎曾经是某种殖民舰或空间站的残骸。它的外壳早已破损,露出内部错综复杂、黑暗无光的通道,如同巨兽空洞的眼窝和口腔。
信号源就从那最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废料咬了咬牙,操纵着几乎失去动力的逃生舱,缓缓驶入了那黑暗的入口。
内部一片漆黑,只有逃生舱的探照灯射出微弱的光柱,在布满尘埃和碎片的通道中切割出有限的光明。空气凝滞,充满了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质腐败的混合气味。
信号越来越强了。
导航屏幕上显示,他们正在接近信号源。
拐过一个弯道,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似乎有一个简陋的、由各种残骸零件拼凑而成的平台,平台上,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信标发射器正在工作着。
就是它!
然而,在探照灯光扫过大厅四周时,废料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霍克,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厅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用某种暗红色的、干涸的液体,书写着无数扭曲的、疯狂的、重复的警告语!
“不要相信摇篮!”
“协议是陷阱!”
“它在倾听!”
“逃离!逃离!逃离!”
“它们回来了!”
字迹潦草,充满了极致恐惧下的癫狂。
而在大厅的角落,堆积着一些破碎的宇航服,以及几具早已风干僵硬的、扭曲的人类尸骸!他们的死状极其痛苦,似乎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和挣扎。
这里根本不是避难所!这是一个绝望的陷阱?!那些尸骸就是之前的“接收者”?!
废料猛地想要掉头,却发现逃生舱最后一点动力也耗尽了,漂浮在大厅入口。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闪烁的蓝色信标,其光芒突然变得稳定起来。
一个沙哑、疲惫、但却异常清晰的人类男性声音,从信标中传了出来,回荡在死寂的大厅中:
“终于又有人来了”
“别怕那些警告是留给‘它们’看的”
“如果你们能听到这段话说明你们暂时安全”
“靠近信标下面有我们留下的‘礼物’”
“也是唯一的‘答案’”
声音到此为止,信标再次恢复了规律的闪烁。
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墙壁上那无数血色的警告,角落那些痛苦的尸骸,以及信标中那诱人的话语,在对峙着。
霍克和废料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恐惧和一丝被点燃的、无法抑制的
好奇心。
那“礼物”和“答案”到底是什么?
是谁留下了它们?
而那些尸骸又是为什么而死?
逃生舱,漂浮着,仿佛站在了真相与毁灭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