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法国之事,终以一场看似佛光普照、度化万魂的景象落下帷幕。
那笼罩全国的金色佛塔,在核心魔念遁走、伪佛金身沉沦后,光芒迅速黯淡,最终轰然倒塌,化作一地斑驳的碎石。笼罩全国的冰冷秩序法则网络随之崩解,城中百姓虽茫然无措,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那麻木的眼神中,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气。
比丘国王在王宫剧变中昏迷不醒,虽性命无虞,但周身那层不正常的王道金光已然消散,眉宇间缠绕着一股驱不散的晦暗之气,显是元气大伤,国祚亦受影响。至于未来如何,已非沙僧等人所需操心。
师徒几人并未在这是非之地久留。沙僧耗费数日,以弱水大道配合丹药,总算将体内震荡的道基初步稳固,那强行容纳、引导万魂冤力与魔念反噬带来的暗伤,却非一时半刻能够痊愈,需以水磨工夫慢慢温养。
孙悟空和猪八戒也各自调息,恢复元气。经此一役,孙悟空对沙僧这位师弟更是心服口服,言语间多了几分敬重。猪八戒虽依旧憷懒,却也不敢再对沙僧有半分小觑。唐僧则终日默诵经文,超度那万千得以解脱的僧魂,眉宇间对佛法的信念似乎经历了一番洗礼,愈发坚定,却也深藏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
离了灭法国,一路西行。地势渐次抬升,山峦愈发险峻,林木也茂密起来。只是这山野之间,总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静谧,连风过林梢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谲。
这一日,行至一处地界,但见前方群山叠嶂,云雾缭绕。那云雾并非寻常山岚,色泽灰白中透着些许不祥的暗沉,将整片山脉笼罩得严严实实,难窥其内真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混杂着某种腐烂植**物的淡淡异味。
“师父,前方山势险恶,云遮雾绕,怕不是有妖怪盘踞。”孙悟空火眼金睛试图穿透那浓雾,却感觉视线受阻,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山形,不由出声提醒。
猪八戒耸了耸鼻子,嘟囔道:“这味儿……闻着就不舒服,怕不是个积年的老妖巢穴。沙师弟,你感觉如何?”
沙僧肩挑行李,目光凝重地望向那片被灰白雾气笼罩的山脉。他突破大罗后,灵觉远超以往,此刻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浓雾之中,并非单纯的瘴气或水汽,而是蕴含着一种极其隐晦、却能扭曲感知、惑乱心神的奇异力量。这力量与他在比丘国感受过的邪佛之力、灭法国的秩序之力皆不相同,更加阴柔、缥缈,却无孔不入。
“此地名唤‘雾隐山’。”沙僧缓缓开口,他神识扫过路边一块被苔藓半掩的石碑,上面正是这三个古篆字,“山中雾气有异,能扰人灵台,遮蔽神识。我等需凝神静气,紧守心神,不可被外物所惑。”
唐僧闻言,双手合十,默念心经,周身泛起微弱的祥和佛光,护持己身。孙悟空与猪八戒也各自提起精神,运转法力,护住灵台清明。
一行人小心踏入雾隐山范围。
初时并无异状,只是雾气浓重,十步之外不辨人形,脚下山路湿滑崎岖。但行不过数里,那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丝丝缕缕地试图钻入众人的口鼻耳窍,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轻柔的羽毛,不断撩拨着心神,引动内心深处各种杂念、欲望乃至恐惧。
猪八戒最先有些耐不住,眼前时而浮现高老庄的温馨景象,时而又出现各种珍馐美馔,口水直流,脚步也变得虚浮。孙悟空不时呲牙低吼,火眼金睛怒视四周迷雾,仿佛看到了无数曾经交战过的妖王魔头在向他挑衅。就连唐僧,诵经之声也偶尔会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额角见汗,显然也在抵御着心魔侵袭。
唯有沙僧,周身若有若无地流淌着一层湛蓝水光,弱水大道那“御”与“不争”的真意自然流转,将一切外邪惑心之力尽数隔绝、化解于无形。他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岿然不动,同时分出一缕柔和的水汽,萦绕在唐僧左右,助他稳定心神。
“这雾……果然邪门!”孙悟空甩了甩头,将脑中幻象驱散,语气凝重。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缥缈空灵的歌声,自迷雾深处幽幽传来。
那歌声似女非女,似童非童,调子古怪,并非任何已知的曲调,歌词也含糊不清,仿佛只是随性的哼唱。然而,这歌声却拥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浓雾,无视护体法力,直接响彻在众人的神魂深处!
歌声入耳,猪八戒眼神瞬间变得迷离,傻笑着就要朝着歌声来源走去:“是……是嫦娥仙子在唤我……”
孙悟空也是身形一晃,眼中金光乱闪,低吼道:“何方妖孽,敢迷惑俺老孙!”但他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动。
唐僧诵经之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仿佛在抵抗着某种极强的召唤。
沙僧眉头紧锁,这歌声的惑心之力,远比之前的雾气要强上十倍!其中更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遁走的准提魔念有些许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诡异的因果气息!
“紧守灵台!那是惑心魔音!”沙僧沉声喝道,同时全力催动弱水大道,湛蓝光华大盛,试图将那歌声隔绝。
然而,那歌声仿佛无形无质,弱水领域虽能削弱其影响,却无法完全阻隔。孙悟空和猪八戒已然有些失控,唐僧也摇摇欲坠。
沙僧心知不能任由这魔音持续,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单纯防御,而是引动弱水大道中那新领悟的“包容”与“渡化”真意,将其融入神念之中,化作一道平和却坚定的意念之音,反向朝着那歌声来源传递而去:
“何方道友在此清修?我等乃东土取经人,途经宝地,无意打扰,还望行个方便。”
他这话语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理解”与“沟通”的意味,试图与那施术者建立联系,探其虚实。
歌声微微一顿。
迷雾深处,似乎有一道目光穿透层层阻隔,落在了沙僧身上。那目光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沧桑。
片刻沉寂后,那缥缈的歌声再次响起,调子却稍稍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惑心,多了几分幽怨与……引导之意。仿佛在指引着他们,前往某个特定的方向。
沙僧目光微闪。是陷阱?还是……某种考验?亦或是这雾隐山主人,别有目的?
他看了一眼状态不佳的师徒三人,知道此刻退去已是不易,这迷雾和魔音如影随形。与其被动受制,不如主动探寻根源。
“跟上这歌声,但务必小心,凝神戒备。”沙僧做出决断,以弱水之力护住众人,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歌声指引,一步步向着雾隐山更深处行去。
浓雾翻滚,前路莫测。
沙僧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接近这片山脉的核心,那里隐藏的气息,让他这位新晋大罗,都感到了一丝隐隐的压力。
这西行路上,当真是步步惊心,才出虎穴,又入龙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