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音寺的虚妄与凶险,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师徒几人心中难以磨灭的波澜。弥勒佛来得突兀,去得洒脱,将那黄眉童儿连同两件厉害法宝一并收回,看似云淡风轻地化解了一场泼天大祸。
然而,无论是孙悟空火眼金睛中残留的疑虑,还是沙僧弱水大道对那混沌阵法的本能悸动,都昭示着此事绝非“童子偷宝下界”这般简单。那地底深处被引动又强行镇压的混沌魔神残力,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知情者的心头。
唐僧受了这番惊吓,越发沉默,只是每日诵经愈发勤恳,仿佛唯有佛前青灯方能驱散他心中的不安。猪八戒倒是恢复得快,劫后余生,只顾着庆幸,又开始琢磨起下一顿斋饭在何方。
唯有孙悟空与沙僧,默契地保持着警惕。孙悟空不时以火眼金睛扫视四方,对任何一丝不谐的气息都报以最大的戒备。沙僧则更加沉静,体内弱水大道如同经过淬炼的寒铁,愈发凝实内敛,那初窥门径的“御”之境界,虽未再次施展,却已在他道基中生根发芽,让他对周遭天地,尤其是水汽与某些隐晦能量的流动,感知得愈发清晰。
如此又行了一月有余,虽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遭遇些不成气候的山精野怪,却再无类似小雷音寺那般凶险的劫难。然而,这份看似平静的西行路,却总让人感觉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
这一日,前方现出一座城池,气象恢宏,人烟稠密。城楼之上,旗帜招展,守卫森严,城门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朱紫国。
师徒几人行至城下,但见城门处车马络绎,商旅往来,看似一片繁华。然而,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行人脸上大多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城头巡逻的兵士眼神中也隐含疲惫与焦虑。
“这朱紫国……似乎有些不对。”孙悟空金睛闪烁,低声道。
沙僧默默点头,他虽未刻意探查,但体内弱水大道对气息的敏感,让他察觉到这繁华都城的上空,隐隐笼罩着一层难以察觉的、混合着病气与淡淡妖氛的晦暗云团。
入得城来,更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街市虽热闹,却少了几分寻常都城的鲜活气,叫卖声有气无力,行人步履匆匆,眉宇间锁着愁云。更时不时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提及“陛下”、“怪病”、“三年”等字眼,伴随着无奈的叹息。
唐僧心善,见状便道:“我等既到此地,当入朝倒换关文,若国王有疾,或可探问一二,尽些心力。”
几人遂前往皇宫,递上关文求见。不多时,有内侍引他们入殿。只见那金銮殿上,宝象国国王(非前文碗子山波月洞的宝象国,此为朱紫国国王)端坐龙椅,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气息虚弱,虽强打精神,却难掩眉宇间的痛苦与憔悴。两旁文武大臣,亦是面带忧色。
国王见唐僧仪表不凡,又有东土大唐文书,勉强振作精神,吩咐用印。交换关文之际,唐僧合十问道:“陛下龙体似乎欠安,贫僧观这满城百姓亦面带忧色,不知所患何疾?贫僧略通医理,或可一试。”
国王闻言,长叹一声,蜡黄的脸上露出悲苦之色:“圣僧有所不知。朕此病……唉,非药石能医也。”
原来,三年前,朱紫国国王与金圣宫娘娘于端阳节在御花园饮酒看龙舟,忽然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风停后,金圣宫娘娘竟凭空消失,不知所踪!国王受此惊吓,又思妻成疾,便落下这心口疼痛、茶饭不思的怪病,三年来遍请名医,用尽良药,皆无效果。更诡异的是,自那以后,朱紫国境内便时常有孩童无故失踪,闹得人心惶惶。
“有这等事?”孙悟空眼中精光一闪,“陛下可知那妖风来历?”
国王摇头苦笑:“朕亦不知。只恍惚听得那风中似有铃铛声响,具体如何,却记不真切了。”
孙悟空与沙僧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计较。掳掠皇后,盗取孩童,这行事风格,绝非善类。
倒换关文已毕,师徒几人出了皇宫,在驿馆住下。
是夜,月黑风高。
孙悟空对沙僧和猪八戒道:“你二人护好师父,俺老孙去探探那妖风的根源!”
说罢,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无形清风,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朝着记忆中国王描述那妖风最初出现的御花园方向潜去。
沙僧在房中打坐,并未阻拦。他知道大师兄神通广大,探查消息最为合适。他自己则依旧运转弱水大道,细细感知着这座都城的气息。那弥漫的病气与淡淡的妖氛交织,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道基隐隐排斥的……混沌余烬?这感觉与小雷音寺地底那混沌阵法被激发时有几分相似,只是淡薄了无数倍。
“莫非……此地也与那幕后黑手有关?”沙僧心中凛然。
与此同时,朱紫国都城之外,百里之遥的一座险峻高山——麒麟山獬豸洞内。
洞府深处,妖气森森。一个金睛蓝面、头生独角、身着金袍的妖魔,正自饮宴。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紫金铃铛,铃铛晃动间,隐隐有风火之力流转。正是那掳走了金圣宫娘娘、为祸朱紫国的妖王——赛太岁,其本相乃是一只金毛犼。
他饮下一杯血酒,看着洞中悬挂的一幅美人图(正是金圣宫娘娘画像),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与得意。忽然,他心有所感,皱了皱眉,放下酒杯。
“奇怪……今日怎地心神不宁?莫非那朱紫国又请来了什么厉害角色?”
他起身在洞中踱步,那紫金铃铛在他手中叮当作响。这铃铛乃是他的看家法宝,摇动起来能放出毒烟、烈火、黄沙,威力无穷,也是他敢占据山头、掳掠皇后的最大依仗。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心神不宁、把玩铃铛之际,一道肉眼与神识皆无法察觉的混沌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獬豸洞的层层禁制,绕开了他周身护体的妖力,精准地附着在了那紫金铃铛的内壁核心之处。
这缕混沌气流,正是林凡以碧波潭那枚被净化的混沌邪珠本源所化!其气息被林凡以无上手段完美隐匿,与铃铛本身的风火之力融为一体,即便是赛太岁这等妖王,也毫无察觉。
混沌气流融入铃铛后,并未立刻引发异变,只是如同沉睡的种子,悄然潜伏下来。但其存在,却让这原本就威力不凡的紫金铃铛,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乱而危险的本质。
做完这一切,那混沌气流便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出现过。
远在临时道场中的林凡,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
“金毛犼……观音的坐骑。这枚棋子,也该动一动了。沾染了混沌本源的紫金铃,不知能否给你,给那猴子,乃至给那关注此地的菩萨,带来一些……惊喜?”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正在朱紫国御花园上空仔细探查的孙悟空,也看到了驿馆中静坐感知的沙僧。
“劫运纠缠,因果循环。这潭水,越浑才越有趣。”
夜色更深,朱紫国都城内万籁俱寂,唯有那无形的病气与妖氛,依旧在黑暗中缓缓流淌。
孙悟空的身影在御花园上空显现,他皱着眉头,火眼金睛扫视着下方的一草一木。此地残留的妖气确实稀薄,却带着一股令他熟悉的、属于观音菩萨座下金毛犼的独特气息!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这股妖气之中,他竟然也察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与小雷音寺同源的混沌余韵!
“又是混沌……那幕后黑手,到底想干什么?!”孙悟空攥紧了金箍棒,暗金色的眼眸中寒光凛冽。
他知道,这朱紫国一难,恐怕远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复杂得多。而沙师弟之前感知到的异常,也绝非空穴来风。
一场围绕着金圣宫娘娘、紫金铃,以及那潜伏的混沌种子的风波,即将在这朱紫国境内,骤然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