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州牧府。
昔日刘表坐镇、蔡瑁跋扈的大堂,如今气息已然迥异。
熏香的甜腻被窗外飘来的、尚未散尽的淡淡烟尘气取代,华丽的漆器旁站着的是风尘仆仆、眼神锐利的赤火骨干。
赵将立于堂前,身后悬挂的不再是汉室旌旗,而是一面簇新的赤火战旗,猎猎生风。
堂下,庞统、磐石、经纬、黄忠、文聘等南线核心济济一堂,新近投诚的文岱等人亦位列其中,神色间既有脱离旧藩篱的释然,也带着面对未知的些许彷徨。
赵将的目光扫过全场,没有胜利者的骄矜,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诸位同志,”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大堂,“荆州之战,赖社长运筹北疆,赖全体将士用命,赖荆襄百姓心向赤火,已初步底定!”
短暂的肃静后,是压抑着的、激动的气息。
“然,打天下易,治天下难。今日之襄阳,非我赤火征程之终点,实乃新的起点,新的边疆!”他加重了语气,“为此,我宣布,即日成立 【荆襄行政公署】 ,统筹全州军政民政,由我暂代总管之职。”
命令一出,众人神色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开始。
“公署当前,有三项核心任务,关乎我赤火能否在此扎根,能否应对接下来的惊涛骇浪!”赵将伸出三根手指,逐一落下,如同定下三根支柱。
“其一,土地改革,刻不容缓!”他的第一指,重重敲在空气中,“《告荆襄同胞书》既已颁布,承诺必须兑现!由磐石同志牵头,抽调精干政工人员,联合各地农会,立即组建‘土改工作队’,奔赴各郡县!首要之务,便是依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报和百姓控诉,迅速清丈田亩,登记造册,将无主之地、豪强非法侵占之地,优先分给无地、少地之农户! ‘三五减租’必须严格执行,敢有阳奉阴违、暗中阻挠者,无论其为何人,严惩不贷!此事,关乎我赤火执政之根基,关乎能否赢得荆襄千万民心!”
磐石肃然出列,沉声应命:“明白!定以最快速度,将赤火之根,扎进荆襄每一寸土地!”
“其二,整编水军,稳固江防!”赵将的目光转向文聘和文岱,“荆州水军,舟船利便,熟悉水情,是一支重要力量。但旧军习气必须革除!由文聘将军总责,文岱将军辅助,赤火总部派遣政工干部进入各船、各营,推行‘三大纪律’,建立士兵委员会,进行思想整训。务必使这支力量,从为豪门看家护院的私器,转变为守护荆襄百姓、扞卫赤火理念的人民水师! 同时,与黄忠将军的步骑进行协同演练,水陆并进,方为守江之道!”
文聘与文岱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心,齐声领命。
“其三,沿江布防,警惕东吴!”赵将走到悬挂的巨幅江防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长江沿线,“周瑜非庸才,孙权亦非弱者。荆州剧变,彼等必如坐针毡。我军需立即抢占沿江险要,加固城防,设置烽燧,巡逻江面。庞统先生、经纬参谋长,江防体系之构建与情报侦缉,由你二人统筹。我要让东吴知道,长江天险,已非其独有!想过江,得先问过我赤火的刀锋箭矢!”
庞统羽扇轻摇,眼中精光闪动:“都督放心,统与经纬兄,必让那周郎知难而退。”
任务分派已定,众人领命而去,大堂内重新变得空旷。赵将独自走到窗边,望着下方逐渐恢复生气的襄阳街道,以及远方那条如同玉带般的长江。
他回到案前,铺开纸张,研墨提笔,给北方的社长写信。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最终落下凝练的语句:
“社长钧鉴:荆州已定,然新边疆之挑战,始于长江。土改、整军、布防三策已行,根基欲固,然江东虎视,北曹未平,殊为不易。吾必竭尽全力,使我赤火之旗,稳插荆襄,以待北风。”
搁笔,吹干墨迹。
窗外,是已然易主的千年古城;窗内,是刚刚铺开的、充满未知与希望的崭新画卷。新的边疆,不仅是地理的,更是制度的、人心的。真正的征程,刚刚开始。
许都,丞相府。
一份来自荆州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被内侍颤抖着呈上。
曹操展开,只扫了一眼,那熟悉的、如同钢针钻凿颅脑的剧痛便猛地袭来。
他闷哼一声,手中绢帛飘落在地,上面“襄阳易主”、“江陵归附”、“荆州全境陷落”的字眼刺目惊心。
“噗——”一口鲜血终究没能压下,喷溅在身前案几的地图上,将那刚刚标注的、属于赤火的赤色区域,染得更加狰狞。
“丞相!”左右惊呼上前。
曹操以手撑额,指缝间透出的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震骇。
他挥手屏退欲搀扶的众人,声音沙哑如铁石摩擦:“无妨……好一个赤火,好一个赵将!竟能如此……如此……”
他“如此”了半天,却发现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颠覆性的失败。不是战场上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个统治根基被连根拔起的崩塌。
“西凉马超、韩遂动向如何?”他强忍着眩晕,厉声问道。
“回丞相,马超整合羌骑,近日蠢蠢欲动,恐有叩关之意。”
“内部……那些汉室老臣,还有暗通刘备、孙权的细作,清查得怎样了?”
“尚有残余,正在加紧肃清。”
曹操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北疆新败,内部不稳,西凉威胁迫在眉睫……
此刻的他,空有满腔怒火与雄兵数十万,竟真的抽不出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南下争夺那已彻底变色的荆州。
“传令……加派细作潜入荆州,探查赤火一切动向。沿宛城、樊城一线,增兵固守,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轻易南下半步!”
他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这道实质上承认现状的命令。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这位乱世枭雄的心。
成都,益州牧府。
刘备拿着来自荆州的密报,久久无言。殿内的熏香静静燃烧,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有震惊,赤火席卷荆州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想象。
有忧虑,一个比曹操更不讲规矩、更难以揣度的庞然大物,在东方崛起了。
但深处,竟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庆幸。
“若非孔明坚持,及早入川,我等如今……怕已是进退失据,困守孤城,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但殿下的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人皆明白其意。若还在荆州与赤火纠缠,下场绝不会比蔡瑁好多少。
诸葛亮轻摇羽扇,打破了沉默:“主公,赤火虽得荆州,然其制度与我等迥异,与江东孙权更是水火难容。其北有曹操牵制,短期内难以全力西顾。此正是我等稳固益州,经略南中,连接交州,积蓄实力之良机。”
刘备缓缓点头,将那份密报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荆襄……已非故土。”他轻声叹息,目光投向东方,那里有他半生的颠沛与梦想,如今却隔着一片灼热的赤色,再也回不去了。
北疆。
陈烬看完了赵将的详细战报与那封写着“新边疆之挑战,始于长江”的信,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沉静的笑容。他将战报递给一旁的徐文。
徐文快速浏览,眼中异彩连连:“社长,赵将将军此番,可谓雷霆万钧!”
陈烬走到窗前,望着北方广袤的土地,悠然道:“他打了一场典型的赤火式胜仗。军事为表,攻心为里;刀锋所向,民心所向。我们没有去啃最硬的襄阳城墙,是襄阳城内的自己人,为我们打开了大门。”
他转过身,目光仿佛已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那波涛汹涌的长江。
“接下来,该让那位江东的碧眼儿和美周郎见识一下,什么叫做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自信,“当他们赖以生存的长江天堑,两岸站着的都是心向赤火的百姓时,他们的楼船再巨,弓弩再利,又能济得何事?”
天下格局,经此一役,已然清晰无比。
群雄逐鹿的混沌时代彻底终结,取而代之的,是四根擎天巨柱般的势力,鼎足而立:
北曹,南赤,西蜀,东吴。
一个前所未有的准四国时代,轰然降临。
而新生的赤火,凭借完整的荆州战略基地,北慑中原,东逼江东,拥有了足以撬动整个天下的支点。
它的锋芒,如同出鞘的赤色长剑,直指曹操的心脏,也映红了孙权眼中的长江。
历史的洪流,在此拐了一个急弯,奔涌向一片无人能够预知的、赤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