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官道的尘土,离了京城的压抑,空气似乎也清爽几分。陆小凤一马当先,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只是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锐光隐现,不时扫过道路两旁幽深的林莽。花满楼与他并辔而行,白衣拂过马鞍,神情宁静,仿佛只是出门踏青。西门吹雪坠在稍后,一人一马,便是独立的寒冰世界,生人勿近。
连赶了两日路,人困马乏。日落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小镇的轮廓,炊烟袅袅,颇有几分宁静气象。
“在此歇脚,明日再赶路不迟。”陆小凤勒住马缰,笑道,“再好的马,也得吃草不是?”
镇子不大,唯一的客栈也显得陈旧,但还算干净。三人要了相邻的三间上房,又让伙计将马匹好生喂养。
陆小凤安置好行李,信步下楼,想寻些本地特色吃食。刚走到楼梯转角,一阵极淡雅、却勾魂夺魄的幽香飘入鼻端。这香气,他熟悉到骨子里。
他脚步一顿,循着香气望去。
客栈角落的窗边,坐着一个女子。一身水红色的衫子,衬得肌肤胜雪,云鬓微松,斜插一支碧玉簪,正执壶自斟自饮。侧影窈窕,脖颈的线条优美如天鹅,只是静静坐着,便已夺去了这陋室大半光华。
不是欧阳情又是谁?
她怎会在此?失踪数月,竟出现在这前往川滇必经之路的小镇上?
陆小凤心中疑窦丛生,脸上却已漾起那招牌式的、懒洋洋又带着几分坏意的笑容,踱步过去,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
“老板娘,一个人喝酒,岂不寂寞?”
欧阳情闻声抬头,见到是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惊讶,欣喜,随即又染上几分难以言喻的忧色,但她很快掩去,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浅笑,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我当是谁,原来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怎的,京城的花儿不够你采,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京城的花儿带刺,扎手。”陆小凤自顾自拿过她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咂咂嘴,“还是旧人好,酒香,人更香。”
欧阳情似嗔似笑:“油嘴滑舌,半点没变。”她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忽然“咦”了一声,“你气色倒比上次见时好了许多,那万梅山庄的泉水,果然神效?”
陆小凤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当日为救西门吹雪,强引地心寒泉入体,寒毒缠身,痛苦不堪。如今确实经脉通畅,内力运转无碍,那附骨之疽般的阴寒早已消散无踪。
“或许是老天爷嫌我麻烦没惹够,不肯收我。”他笑嘻嘻道,指尖却沾了点酒水,在桌上看似无意地写了个“鬼”字,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情,“倒是你,欧阳老板生意做得那么大,怎么有闲情逸致到这小镇来喝酒?”
欧阳情看着他写下的字,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神色,轻声道:“生意嘛,哪里有钱味儿,自然就往哪里走走。倒是你……”她抬起眼,目光里带着真正的担忧,“有些地方,水太深,漩涡太急,能不沾,最好别沾。”
“可我这个人,就喜欢蹚浑水。”陆小凤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尤其是,这水里可能还藏着一位老朋友。”
欧阳情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楼梯口出现的一抹白衣,立刻收声,换上妩媚笑意,扬声嗔道:“西门吹雪也来了?真是稀客。可惜这店小,怕是没什么能入你口的清泉白雪。”
西门吹雪只是淡淡瞥了这边一眼,并未过来,径直走向柜台,向伙计要一壶清水。
花满楼也缓步下楼,感受到这边微妙的气氛,温言笑道:“欧阳姑娘,别来无恙。”
“托福。”欧阳情起身,盈盈一礼,“花公子风采依旧。”她似不愿多留,对陆小凤道,“我还有些琐事,先行一步。陆小凤,你……好自为之。”说罢,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翩然而去,留下一缕幽香,和满腹疑云。
陆小凤摩挲着酒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玩味。
花满楼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她身上有极淡的……檀香和药草混合的味道,情绪波动很大,她在害怕。”
西门吹雪端着清水走来,冷冷道:“她的心跳,在看到你之后,快了三成。”
陆小凤将杯中残酒饮尽,嘴角勾起:“看来这趟鬼哭岭,比我想的更有趣。连失踪的人都重新冒头了。”他指尖敲了敲桌面那个快要干涸的“鬼”字。
“欧阳情在此出现,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