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府内,昔日肃杀的演武场一角,如今却被各种流光溢彩、气息磅礴的天材地宝堆满。
瑶光上神难得地显得有些紧张,她看着穗安,指着那些耗费数百年心血才集齐的珍稀材料,语气带着期盼与一丝不确定:“穗安,材料都备齐了,你看何时开始?”
穗安仔细检查过每一件材料,确认其蕴含的灵气与造化生机都足够充沛,这才点了点头。
她看向瑶光,神情认真:“师父,还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物。”
“何物?”瑶光立刻追问。
“一滴您的心头血。”穗安指尖轻轻点向瑶光心口。
瑶光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微微发颤:“我的?可……可以吗?这……这于你是否有损?”
穗安微微一笑,安抚道:“无妨。唯有融入您的本源精血,造化出的灵体才与您血脉相连,气息同源。
如此,她便是您真正的女儿,也是我名正言顺的小师妹了。”
瑶光激动得眼眶微红,连连点头,随即她又想到什么,看向穗安:“那……你呢?你不……”
穗安摇摇头:“师尊,我若有心,凭这造化手段,还愁没有子嗣吗?只是无此念罢了。”
她目光扫过那些材料,已然进入了状态,“您且凝神,取血吧。”
瑶光不再多言,依言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璀璨金芒、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与上神法则的心头精血。
血珠悬浮空中,引得周围灵气都为之震荡。
穗安接过那滴精血,神色肃穆,双手结印,引动周身浩瀚的造化法则之力。
霎时间,整个瑶光府被朦胧的清辉笼罩,无数蕴含生机的符文自穗安手中流淌而出,与那堆积如山的天材地宝融合、提炼,最终包裹住那滴精血,如同一个巨大的光茧。
半年后。
闭关的静室石门缓缓开启,穗安走了出来,手中牵着一个约莫三岁模样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穿着一身粉嫩的衣裙,肌肤雪白,五官精致得如同玉琢,眉眼间与瑶光有着七分神似,只是更加稚嫩柔和,脸颊带着婴儿肥,看起来软糯可爱。
她似乎有些怕生,紧紧攥着穗安的食指,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怯怯地望向门外。
当看到在洞外的瑶光时,小女孩眼睛眨了眨,她松开穗安的手,朝着瑶光迈出两步,张开小手臂,用带着奶气的、软软糯糯的声音唤道:
“娘亲!”
这一声呼唤,如同天籁,直击瑶光心房。
她浑身一震,看着那个与自己酷似的小人儿,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僵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抱起来,还是该摸摸她的头,手脚都无处安放。
穗安看着自家师尊这难得的手足无措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走上前,弯腰将小女孩轻轻抱起来,然后塞进瑶光僵硬的臂弯里。
“师父,”穗安温柔的提醒道,“您该给小师妹取个名字了。”
瑶光下意识地抱紧怀里温软的小身体,感受到那血脉相连的悸动,几乎是脱口而出:
“景曜!她叫景曜!”
景,取自光明、祥瑞之意,象征着她诞生于新时代,前途光明;曜,意为日月星辰之光,寓意她将如星辰般璀璨。
小女孩,不,景曜,似乎对这个名字有所感应,在瑶光怀里依赖地蹭了蹭,又软软地叫了一声:“娘亲!”
瑶光紧紧抱着她,眼中泪光闪烁,却露出了数万年来最满足的笑容。
数万载光阴,悄然流转。
在穗安制定的规则与持续推动下,神魔两族的隔阂如同被涓涓细流冲刷的堤坝,虽缓慢,却坚定地消融着。
通婚愈发普遍,混血的后代兼具两族优点,在天宫书院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眼中已很难再找到对彼此的先天敌意。
朝局稳定,四海升平。
穗安肩头那副自登基以来便沉重无比的担子,终于一点点卸下。
她逐渐将日常政务交由愈发成熟的玄女、煦阳等人处理,自己则退居幕后。
玄女亦不负所望,于数百年前成功渡劫,飞升上神,无论是修为、能力还是威望,都足以服众。
穗安便顺理成章,立其为储君,总揽朝政。
卸下了重担的穗安,仿佛终于寻回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或在瑶光府与师尊品茗对弈,听小师妹景曜叽叽喳喳讲述书院趣事;或云游四海,看遍八荒奇景;
更多的时候,则是沉心悟道,或是前往昆仑墟,向墨渊请教炼器之道。
然而,当永恒的生命失去了明确的目标,时间便显露出它最残酷的一面。
最初的轻松与自在渐渐褪去。
十万年,对于凡人而言是难以想象的轮回,对于此时的穗安,也是一段漫长到足以磨灭许多热情的时光。
四海八荒再大,也有踏遍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再奇绝的景色,看多了也归于平常。
十亿凡尘世界,生灵繁衍不息,上演着无数悲欢离合,起初尚觉鲜活,看得多了,却发现故事的内核大抵相似,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如同固定的戏码,在不同的舞台上周而复始地重复。
一种深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倦怠与虚无感,如同无声的潮水,开始一点点侵蚀她的心灵。
她发现自己对周遭的事物越来越难以提起兴趣。
瑶光府的温馨,小师妹的孺慕,臣属的恭敬,乃至这浩瀚天地间的万千气象,都仿佛隔着一层,再也无法真正触及她的内心。
热闹是他们的,而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寂。
能够让她感知到自己还“存在”的,似乎只剩下那缥缈无尽、冰冷又诱人的“大道”。
唯有在深度悟道,神识与法则交融的那一刻,才能暂时忘却那蚀骨的孤寂与漫长时光带来的麻木。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疏离。
最终,在一个平静无波的日子里,穗安将象征天帝权柄的印玺正式传予玄女,留下一道“潜心悟道,非天地倾覆不可扰”的谕令,便彻底封闭了闭关之所。
从此,天地间再无她的踪迹。
瑶光带着已然长大的景曜多次前来,那扇紧闭的殿门却从未再为她们开启。
景曜趴在门上,带着哭腔一声声呼唤着“师姐”,里面却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瑶光望着那隔绝了一切气息的厚重石门,最终只能黯然一叹,拉着女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时光,这曾经被她握在手中、用以改变天地的力量,最终却成了侵蚀她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