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几乎是撞开了自家位于市中心顶级江景公寓的大门。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客厅照得亮如白昼，昂贵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她胸口剧烈起伏，昂贵的校服外套被她烦躁地扯开，随手甩在玄关的定制矮柜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林美娟正坐在客厅中央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茶，面前摊着几份财经杂志。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惯有的雍容，被女儿这副火烧火燎闯进来的样子惊得微微蹙眉。
“薇薇？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林美娟放下骨瓷杯，杯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妈！”许薇几步冲到母亲面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那张明艳的脸上此刻布满阴云，眼底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嫉恨和屈辱，“周健！是周健！他居然……他居然要把那个张念安转到上海国际学校去！”
林美娟端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上海国际学校？”
“对！就是那个周家几乎当半个后花园的学校！”许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颤音，“周雨和周蓓都在那里！他这是干什么？生怕他心尖上的宝贝在浦江一中再受一丁点委屈吗？把她藏到那个铜墙铁壁里面去！有周家那对姐弟在，我还能动她一根手指头吗？那个鬼地方，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她越说越气，猛地抓起沙发上一个天鹅绒靠枕，狠狠掼在地上，仿佛那就是张念安的脸。
精心设计的食堂风暴，本以为能彻底碾碎那个底层丫头的自尊，让她在浦江一中如过街老鼠般待不下去。谁曾想，周健的反击如此迅猛、如此决绝，甚至直接将那贱人纳入了周家最核心的保护圈！这不是保护，这是宣告！是向所有人宣告张念安是他周健要护到底的人！
林美娟看着女儿气得发红的脸颊和微微发抖的身体，眼神沉了下来。她优雅地抿了一口红茶，放下杯子，发出笃定的轻响。“薇薇，冷静点。为了这么个东西，不值得。”
“我咽不下这口气！”许薇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妈，你上次答应帮我查张念安底细的，到底查了没有？这都多少天了？难道就这么看着她被周健捧上天吗？”
林美娟正要开口，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加密的本地号码。林美娟瞥了一眼，对许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起手机接通。
“林夫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
“说。”林美娟的声音平静无波。
“您吩咐查的那个张念安，背景初步摸清了。”
林美娟按下了免提键，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让声音清晰地传出来，目光则看向焦躁的女儿。
“这个张念安，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出生起，户籍和任何官方记录上都没有父亲信息。一直跟着母亲张翠翠，还有外公外婆生活。之前十几年都在特区，最近才随母亲迁居到上海浦东。母亲张翠翠，目前正在筹备一个临街的小店铺，看样子是做点小生意糊口。背景……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简单。”
“单亲？特区？十几年？”林美娟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指尖在光滑的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她抬眼看向许薇，母女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简单？这种过于“干净”的背景，在周健如此反常的重视下，反而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诡异。
“太简单了。”林美娟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老辣的精明，“简单得让人生疑。重点查她母亲！张翠翠！给我挖她在特区那十几年的底！她那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男人到底是谁？是死了还是跑了？张翠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和老人，在特区那种地方是怎么活下来的？有没有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沾没沾过不该沾的东西？一点一滴，都给我查清楚！特区十几年，我不信查不出一点能用的东西！”
“明白，夫人。我会集中力量深挖张翠翠在特区的过往，重点排查其社会关系和经济来源，以及……生父的线索。”侦探的声音依旧平板，却透着一股专业性的冷酷。
“钱不是问题。动作要快，结果要实。”林美娟冷冷地下了指令，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许薇听着母亲条理清晰的吩咐，胸中的憋闷稍稍缓解，眼中重新燃起冰冷而期待的光。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浦西璀璨迷离的夜景在她脚下铺展，如同流动的黄金。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冷而笃定的弧度。特区？十几年？张翠翠……她就不信，这看似贫瘠的土壤里，掘不出能把张念安连根拔起的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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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那间堆满杂乱文件、光线昏蒙的办公室里，刚刚结束通话的男人，拿起另一部几乎从不离身的加密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少爷，”他的声音在面对林美娟时的平板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恭敬，“林夫人这边，要求深入追查张念安小姐母亲的过往，重点是特区时期的所有细节，包括社会关系、经济来源，以及……生父的确切信息。”
陆家嘴，周氏庄园书房。周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黄浦江对岸外滩的流光溢彩。听完汇报，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料定如此的冰冷寒意。林美娟母女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棋局之内。
“知道了。”周健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沉稳而带着掌控一切的力度，“过一段时间，你会收到一份‘答案’。在那之前，按我的意思，稳住她们。给她们一些无关紧要的、需要时间验证的‘线索’去追。该有的‘结果’，时机到了，自然会递到你手上。”
“是，少爷。”侦探垂眼应声。他拿着双份的报酬，扮演着双重的角色，而真正执棋落子的人，始终是周健。林美娟自以为在掘地三尺寻找破绽，却不知每一铲，都精准地落在了周健为保护张念安而提前布好的沙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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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庄园主楼，灯火通明，空气里却浮动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离别气息。二楼主卧，巨大的衣帽间内，张晓云正有条不紊地将一件件熨烫得笔挺的衬衫、西装仔细叠放进行李箱中。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主妇特有的细致，眉头却微微蹙着。
周志远坐在衣帽间外的起居区丝绒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份启航越南项目的紧急报告。但他的目光显然无法完全集中在文字上，时不时被卧室地毯中央那个摇摇晃晃、努力“冲锋”的小小身影吸引过去。
一岁半的周承安，穿着柔软的蓝色小海豚连体衣，正努力征服脚下厚厚的长绒地毯。他像一艘刚下水的小帆船，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保持平衡，小短腿一蹬一蹬，摇摇摆摆、目标明确地朝着父亲的方向“航行”。小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航海号子。
“爸…爸…”又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含糊不清，却像带着魔力的小钩子，瞬间将周志远从文件上拉回。
“哎呦，爸爸的宝贝承安！”周志远脸上惯有的严肃瞬间冰消瓦解，漾开一片暖融融的笑意。他放下文件，张开结实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那个撞过来的、带着奶香的小炮弹。
张晓云叠好一件厚实的羊绒开衫，放进箱子，这才抬起头。看着丈夫抱着儿子，一大一小亲昵蹭着额头的温馨画面，她眼中盈满温柔，随即又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覆盖。她走到行李箱旁，拿起几件舒适的休闲装和一件轻薄的亚麻外套：“启航越南那边，听说卡在审批上了？麻烦大吗？你这趟过去，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吧？”她将衣服仔细放好，“那边湿热，但室内冷气足，忽冷忽热的，多带点没错。肠胃药和驱蚊液，我放侧边口袋了。”
周志远抱着儿子，让小家伙坐在自己腿上，大手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抬头看向妻子：“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就是当地一些关节需要我亲自去打通。放心，快则一周，慢点也就十天左右。”他的语气沉稳笃定，带着久经商海沉浮的从容，试图安抚妻子的牵挂。
张晓云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边，伸手替儿子整理了一下蹭歪了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拂过丈夫微凉的手背：“你总是说得轻巧。自己多注意身体，应酬能推就推，酒少喝点。”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丈夫依旧英挺却难掩岁月痕迹的侧脸轮廓上，声音放得更柔，“我和承安在家等你。” 这个意外降临、凝聚了他们中年所有柔情与惊喜的小生命，让彼此间的牵绊愈发深沉厚重。
周志远反手握住妻子放在儿子头上的手，用力握了握，深邃的眼眸映着妻子温婉的关切和儿子懵懂纯净的眼睛。窗外，都市的霓虹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河，流淌着冰冷而璀璨的光。窗内，这一室的灯光混合着孩子的奶香、妻子整理行李的细微声响和低柔的叮咛，暖意融融，足以抵御世间一切风浪与暗礁。他低声应道：“好。”
夜色渐浓。婴儿房柔和的夜灯光晕下，周承安终于被母亲低柔的摇篮曲哄入梦乡，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张晓云坐在小床边的摇椅上，静静凝望着儿子熟睡的脸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坚硬的金属拉杆。城市的脉搏在远处沉稳地跳动，而看不见的暗流，正在某些角落悄然汇聚，等待着新的碰撞与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