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与混沌中沉浮,彷佛溺水之人,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冰冷的黑暗更深入地吞噬感官。右臂已不再是单纯的疼痛,那蔓延至心口附近的妖异血纹如同活过来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经脉,冰冻着她的血液,每一次心跳都将那恶毒的诅咒之力泵往全身。
濒死的幻觉开始浮现——父亲温和的笑容在火光中碎裂,母亲忧伤的眼眸化作泪水滴落,兄长挺拔的背影没入无边的黑暗……还有沈砚,那张冷硬的、此刻却似乎也写满痛苦的脸,在银色面具下忽隐忽现,他的眼神复杂难辨,彷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麽,却又被翻涌的血色彻底淹没。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被这诅咒与痛苦彻底撕碎的边缘——
一点极其微弱的、**清凉而纯净的气息**,如同穿透浓雾的萤火,顽强地触及了她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
是那颗……从盐块中脱落出来的、**泪滴状的盐芯**。
它静静地躺在她不远处的冰冷地面上,散发着与周围狂暴邪恶的诅咒之力截然不同的柔和光晕,那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亘古的悲悯与净化的力量。
求生的本能,以及那个关於诅咒可能也针对沈砚的惊骇念头,给了她最後一丝力量。她几乎是用意志驱动着早已不听使唤的左臂,指尖颤抖地、一寸寸地挪向那颗泪滴盐芯。
每移动一分,都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右臂的诅咒便会更加疯狂地反噬,剧痛几乎要让她再次昏厥。
终於,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颗泪滴盐芯。
入手并非预想中的冰冷坚硬,而是一种奇异的、**温润如玉**的触感,一股清凉却不刺骨的柔和能量瞬间顺着指尖流入,如同乾涸河床涌入一脉清泉,暂时抵挡住了那汹涌的诅咒灼痛!
有效!
这东西真的能克制诅咒!
云薇心中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她艰难地将那泪滴盐芯攥入手心,更多的清凉能量涌入,让她涣散的意识勉强凝聚了一丝。
她低头看向自己恐怖的右臂,那血色的邪恶符文已经凝聚了大半,狰狞欲活,彷佛随时要破体而出,带来更可怕的灾厄。
必须阻止它!
她没有任何犹豫,凭着直觉,将那颗泪滴盐芯紧紧地**按压在了右臂心口处、那诅咒纹路最密集、最灼痛的核心点上**!
“嗤——!”
彷佛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冰水之中!一股截然不同的、极其剧烈的**冲突性疼痛**猛然爆发!
泪滴盐芯的清凉净化之力,与那邪恶诅咒的阴毒灼烧之力,以她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疯狂的角逐!
云薇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死死忍住没有惨叫出声,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汗水瞬间湿透全身,与之前冰冷的虚汗完全不同,这是真正的、对抗极致痛苦时爆发出的热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力量在皮肤下、在血管里、甚至在骨髓中疯狂地撕扯、碰撞、相互湮灭!
那泪滴盐芯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而右臂上的血色诅咒纹路也如同被炙烤的毒蛇,剧烈地扭动、翻腾,颜色时明时暗,蔓延的趋势被硬生生**阻断**,甚至其最核心的部分,开始被那清凉之力一点点地**逼退**、**净化**!
过程痛苦得无以复加,彷佛将她的手臂一次次碾碎又一次次重塑。
但最终,那泪滴盐芯似乎略胜一筹,或者说,它的力量属性天然对这种诅咒有着克制作用。
当盐芯的光芒几乎完全黯淡,裂痕遍布,即将彻底碎裂之时,右臂上那最核心、最凶险的、已经蔓延到心口附近的诅咒符文,终於被暂时地、**强行压制并逼退回了手肘以下**!
虽然手臂上的血色纹路依然存在,依旧带来持续的灼痛和冰冷,但至少不再向心脏和全身蔓延,那股几乎要摧毁她神智的狂暴恶意也减弱了许多。
云薇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脱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摊开左手掌心,那颗泪滴盐芯已经变得灰暗无光,布满裂痕,彷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化作粉末。
它耗尽了力量,救了她一命。
这到底是什麽?沈砚留下的盐块中,为何会藏有这种能克制那恶毒诅咒的东西?他到底是想害她,还是想……救她?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无比的混乱和抗拒。
就在她心神动荡之际,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因极致痛苦而挣扎时被碰到的那枚**金铃**——那枚刻着沈砚八字的金铃。
金铃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在她的注视下,那镂刻的火焰云纹似乎隐隐流转,而铃舌上刻着的八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一个极其大胆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泪滴盐芯能压制她身上的诅咒……那麽,如果这诅咒真的如她猜测那般,与沈砚也有着某种诡异的联系,甚至可能也作用於他身……那麽,这盐芯的力量,是否也能通过某种媒介……比如这枚刻着他八字的金铃……**传递**到他那边?哪怕只能减轻他万分之一的痛苦?
这个想法毫无根据,近乎荒谬。
可一想到那声彷佛就在耳边响起的、饱含痛苦的闷哼,一想到诅咒反噬时他那可能也在承受的折磨,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便攫住了她的心脏。那里面有恨,有怨,有无法释怀的伤痛,却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至极的……不忍?
不!她立刻否定这份软弱。他是仇人!他活该痛苦!
可是……如果这诅咒的目标真的也包括他,那背後的黑手又是谁?这一切难道还有更深层的阴谋?
理智与情感疯狂撕扯着她。
最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或许是为了验证猜想,或许是为了那该死的一丝不忍,或许只是纯粹的疯狂——她艰难地抬起依旧疼痛不止的右臂,用那刚刚被压制了诅咒、却依旧布满恐怖纹路的手,颤抖地捡起了那枚金铃。
然後,她将左手中那颗即将碎裂的、仅存一丝微弱净化之力的**泪滴盐芯**,轻轻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按在了金铃的铃身之上,正好覆盖住那镂刻的火焰云纹**。
她不知道该怎麽做,只能凭着直觉,在心中默念那串刻在铃舌上的、属於沈砚的**生辰八字**,同时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幻想着将盐芯最後那点净化之力,通过这八字媒介,传递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
一开始,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她以为自己过於荒唐可笑之时——
那颗布满裂痕的泪滴盐芯,接触着金铃的表面,忽然发出了最後一丝极其微弱的**柔和光晕**,如同回光返照般,轻轻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光晕彷佛被金铃上的云纹和八字所吸引,竟然丝丝缕缕地、如同被吸收一般,**渗入了金铃内部**!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的仪式感。
当最後一丝光晕被金铃吸收殆尽,那颗泪滴盐芯终於“啪”地一声,彻底**碎裂开来**,化作了极细极细的、毫无光泽的白色粉末,从她的指缝间簌簌落下,随风而散。
彷佛从未存在过。
而那枚金铃,在吸收了盐芯最後的力量後,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铃身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似乎变得**温润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触手也不再那麽冰凉刺骨。
成功了吗?
那微弱的净化之力,传递过去了吗?
他……会感觉到吗?
云薇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做完这件荒唐事後,身心更加疲惫,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茫然笼罩了她。
她瘫坐在河滩上,手握着那枚似乎有了细微变化的金铃,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和呜咽的河水,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间摩挲到金铃的铃舌——那刻着八字的地方。
之前这里似乎被什麽东西覆盖或保护着,此刻或许是因为吸收了盐芯的能量,那层极其微薄的保护似乎脱落了,露出了八字刻痕的更深处。
她的指尖触摸到的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刻痕,还有一点极其微小的、**软软的、类似某种乾涸凝胶**的触感。
这是什麽?
她将金铃凑到眼前,藉着月光仔细察看。
只见在那极其细微的八字刻痕深处,竟然**镶嵌着一点比米粒还要细小的、暗红色的、已经乾涸凝固的……血痂**?
不,不完全是血痂,那质感更奇怪,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药血**?
而在那极细小的药血凝块旁边,还附着几根**几乎肉眼难辨的、极细极短的……银白色纤维**?
像是……**从某种极其珍贵的银白色丝帛上意外刮擦下来的一点点经纬线**?
云薇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金铃……这八字……里面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这乾涸的药血是谁的?这银白色的丝线又来自哪里?
一个更加匪夷所思、却又让她浑身冰凉的猜想浮现——
这枚金铃,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惊马的工具,也不仅仅是诅咒的媒介……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极其精密的、用於承载某种特殊联系或术法的……法器**?
而刻痕深处的药血和银丝,就是启动或者维系这种联系的**关键媒介**!
那麽,这药血是谁的?沈砚的?还是……别人的?
这银丝又来自何处?为何会藏在这里?
她猛地想起之前那个为她挡箭、昏迷不醒的灰衣人。他昏迷前看她的眼神,那莫名的熟悉感……
还有沈砚……他肩胛中箭时流出的血……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她的脑海,让她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难道……
就在她心神剧震,试图理清这纷乱如麻的线索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彷佛什麽东西在**冰面上滑行**的奇异声响,顺着风声,隐隐约约地从河滩的下游方向传来。
这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云薇猛地从思绪中惊醒,警惕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下游远处,月光照耀不到的、河岸边一片地势低洼的阴影里,似乎有什麽东西正**反射着惨淡的微光**。
那是一片……**冰层**?
这个季节,这条河并未完全封冻,怎麽会出现单独的一片冰层?
而且那冰层的形状……似乎过於**规则**了?像是一个……**长方形的、人工开凿出的冰面**?
那“沙沙”的声响,正是从那片诡异的冰层方向传来!
云薇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握紧金铃和短刃,极其警惕地、一点点地向那个方向挪去。
靠近了,藉着月光,她终於看清了——
那果然是一片**极其突兀的、彷佛被人为放置在此的……巨大冰块**!表面打磨得相对平整,像是一面**寒冷的冰镜**!
而就在那冰镜之上,赫然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通体由苍白冷玉雕琢而成的……药钵**。
玉钵造型古朴,甚至有些残旧,边缘似乎还有细小的磕碰痕迹,但在冰镜的映衬下,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冰冷死寂的气息。
而更让云薇头皮发麻的是——
藉着月光,她清晰地看到,那**苍白玉钵的内壁**,此刻竟然**残留着一层刚刚凝固不久、依旧呈现出暗红色的……血迹**!
那血迹似乎还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温热气息**,与下方寒冷的冰块形成诡异的对比!
是谁?
是谁刚刚在这里用这个玉钵盛放了鲜血?
又为何要将它留在这里?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云薇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右臂的诅咒更加冰冷!
她颤抖着,一步步走近那面冰镜和那个染血的玉钵。
当她终於走到近前,目光落在玉钵之内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上时——
她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因为在那尚未完全乾涸的血泊底部,她看到了一样极其微小的、却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东西——
那是一小片……**刚刚被新鲜血液浸泡过的、极其细薄的……**人皮残片**?
而残片之上,似乎用某种秘法,**刺着一个极其细小的、却无比熟悉的……**“砚”字**!
与此同时,那玉钵接触冰面的底部,因为极寒与残存血液的相互作用,竟然缓缓地、显现出了几行之前被隐藏起来的、**极其古奥扭曲的……**咒文**!
云薇的瞳孔骤然缩紧!
她认得那种咒文的风格!与她右臂上那恶毒诅咒的气息,**同出一源**!
这个玉钵……这个染血的玉钵……是……
**“剜心药引”**?!
那个她曾听闻过的、最邪恶、最残忍的古老秘术之一的传说,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传言此术需以至亲或至恨之人的心尖热血为引,辅以秘咒,可达成种种匪夷所思的可怕效果……
谁的心头血?!
这玉钵是谁留下的?!
是沈砚吗?他用谁的血?还是……别人用他的血?!
巨大的恐惧和惊骇如同巨手攥住了她的心脏!
而就在她因为这惊悚发现而心神失守的瞬间——
“沙沙……”
那诡异的声响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从远处,而是就在她的**身後**。
极近。
云薇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猛地回头——
只见身後不远处的河面上,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飘来了一具……**通体由寒冰雕琢而成的……**冰棺**?!
冰棺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棺盖似乎并未完全盖严,隐隐露出里面的一角……**同样是冰蓝色的、彷佛裹着什麽的……**丝帛**?
那“沙沙”声,正是冰棺缓缓摩擦河岸的声音。
冰棺……
玉钵盛血……
剜心药引……
这一系列极度不祥、充满邪异色彩的物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接踵出现在她的面前。
云薇僵立在原地,看着眼前染血的玉钵,又看向那艘无声飘来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棺。
一个她无法承受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狠狠刺入了她的脑海:
**这一切……**
**难道都是为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