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沈砚的声音冰冷平直,不带一丝波澜,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刃,精准地刺入云知微的心脏,瞬间将那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冻结殆尽。
不该看的东西……
他心口那个与她手背如出一辙的、象征着不祥与诡异的西夏死士符烙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潮,灭顶而来。云知微瘫在冰冷的草堆上,仰视着那个重新变得冷硬如铁的男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不再是那个她记忆中曾倾心恋慕的少年将军,也不再是那个在水牢中替她受刑、在冰湖旁跪地痛苦的复杂仇敌。此刻的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令人窒息的、非人的冰冷与诡谲,那心口的烙印仿佛揭示了他真正的、黑暗可怖的本质。
西夏死士……他竟然是西夏死士?!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何云家会突然获罪,父兄会惨死狱中,她会被流放至此!这根本就是一场里应外合的阴谋!他潜伏在她身边,获取信任,最终给予云家致命一击!兄长的血书是真的!那句“勿信沈砚”是兄长用生命换来的最后警示!
恨意、恐惧、被欺骗的滔天愤怒,以及那烙印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惊悚,瞬间淹没了她!
“你……你……”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颤抖,“你是西夏……你是细作?!云家……我父兄……是不是你……”
沈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同寒潭,里面没有否认,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这种沉默,比任何承认都更加残忍,更像是一种默认后的、不屑一顾的冷漠。
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视线扫过她因极度情绪激动而再次剧烈咳嗽起来的样子,扫过她苍白脸上那交织着恨与惧的泪痕,最终,落在了她那只印着同样诡异符文的手背上。
他的目光在那符文上停留了片刻,眸色似乎变得更加幽暗,仿佛透过那符文,看到了某些更深远、更沉重的东西。
“这东西,”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她手背上的烙印!
云知微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舔舐,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更快地、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了手腕!他的手指冰冷如铁钳,捏得她腕骨生疼。
“谁给你的?”他问,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仿佛她手背上这象征死亡的印记,是一件需要追查来源的物品。
云知微被他这倒打一耙、贼喊捉贼的无耻行径气得浑身发抖,泪水汹涌而出,嘶声道:“是你!是你那该死的骨哨!是你那些戴着项圈的狼!沈砚!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心口那个……那个一样的东西……你又怎么解释?!”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崩溃。
沈砚对于她指出他心口的烙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痕迹。他的注意力似乎只集中在她手背的符文上,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重复问道:“那骨哨,你从何得来?谁交给你的?”
他的偏执追问显得如此荒谬而可怖!明明他才是那个一切罪恶的源头!
“是那些监工!是你派来折磨我的人!是你!”云知微绝望地哭喊,用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沈砚盯着她看了片刻,仿佛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最终,他松开了她的手腕,那里已然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站起身,不再看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的、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此符乃西夏‘锁魂契’,一旦烙印,便与宿主同生共死,亦受母符所制。你既被种下,便已身不由己。”
锁魂契?同生共死?受母符所制?
这些陌生而恐怖的词语如同冰锥,狠狠凿击着云知微的神经。她听不懂,但那其中蕴含的邪恶与绝对的控制意味,让她不寒而栗。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恐惧地向后缩去,仿佛他是世间最可怕的瘟疫。
沈砚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她,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一种令人看不懂的、深沉的疲惫。
“意思就是,”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冰冷,砸落在她心上,“你的命,从现在起,不属于你自己了。最好听话。”
听话?
像那些被项圈控制的狼一样?像那些西夏死士一样?成为他麾下没有灵魂、只知杀戮的傀儡?
极致的羞辱和恐惧让她几乎发疯!
“你休想!沈砚!我就算死!也绝不会受你操控!”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决绝的恨意,竟朝着旁边冰冷的石壁狠狠撞去!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得干净!绝不让这肮脏的符咒控制她,绝不成为仇人的工具!
然而,她的动作在沈砚眼中慢得可怜。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闪电般出手,再次精准地攥住了她的手臂,轻易地将她拉离石壁,甩回草堆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绝对力量的碾压和不屑。
“死?”他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寒和嘲讽,“你的命,现在由不得你。”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挣扎或质问的机会。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似乎是某种金属制成的口枷,结构精巧却透着森然寒意。
云知微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摇头后退:“不!不要!拿开!”
沈砚无视她的抗拒,单手轻易地制住她虚弱挣扎的身体,另一只手强硬地将那冰冷的金属口枷卡进了她的口中,恰好阻止了她咬舌自尽的可能,也将她所有的哭喊和咒骂都堵了回去,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屈辱的泪水决堤般涌出。
然后,他又取出几条坚韧的牛筋绳,将她的手腕和脚踝分别捆住,绳结打得极其专业,确保她无法挣脱,却又不会立刻造成严重的血脉不通。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那儿,低头俯视着她。她像一只被剥皮剔骨、等待宰杀的羔羊,蜷缩在干草堆里,口中塞着冰冷的金属,浑身被缚,只剩下那双盈满了滔天恨意、恐惧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他看着她这般凄惨无助的模样,眼底最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冰冷覆盖。
“待着。”他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暂时安置的物品。
然后,他转身,走向岩缝深处那一片更浓郁的阴影里,开始检查她之前被剥下的湿衣,动作仔细而专注,仿佛在搜寻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找到了那片从哑奴指缝间取出的、带有云家暗卫标记的布料,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便将其收入自己怀中。他又检查了那件染血的貂裘,手指在内衬破口处和人皮地图上停留片刻,眼神晦暗不明。
云知微绝望地看着他的举动,看着他如此冷静地清理着所有可能指向真相的线索,心中一片死寂的冰凉。
他处理好一切,又走回她身边,将她那身湿透的囚衣团起,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石缝深处,彻底抹去了她曾在此停留的痕迹。
岩缝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云知微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以及沈砚偶尔移动时衣料的摩擦声。
他不再看她,也不再说话,只是抱臂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目养神,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湿透的衣袍在他身上慢慢被体温焐干,蒸腾起极其微弱的水汽,让他冷硬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时间一点点流逝。
云知微的心在极致的恐惧和恨意中煎熬着。锁魂契……母符……听话……这些词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让她毛骨悚然。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可怕的命运,是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还是被用作更残酷的用途?
就在她几乎被这无尽的恐惧逼疯之时,岩缝外,极其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悠长的——鹰唳?
声音穿透风雪,若有若无。
一直闭目仿佛沉睡的沈砚,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瞬间褪去了所有疲惫和之前的复杂情绪,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警惕!整个人的气息骤然变得无比危险而专注!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随即目光猛地转向云知微!
那眼神,让云知微瞬间如坠冰窟!那是一种看到了猎物的、绝对冷静又绝对冷酷的眼神!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将她连人带身上裹着的裘皮一起扛上了肩头!动作粗暴,毫不怜惜,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件货物。
胃部被顶住,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口中的金属膈得她喉咙生疼。她无力挣扎,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沈砚扛着她,迅速而无声地走出岩缝,再次投入外面茫茫的风雪世界。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他扛着她,在积雪和崎岖的山石间快速穿行,步伐稳健得惊人,仿佛肩上扛着的轻若无物。
云知微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是去接受那所谓的“母符”的控制?还是去完成什么她无法想象的、属于西夏死士的黑暗任务?
巨大的恐惧和未知折磨着她。
就在她以为这无尽的折磨将一直持续下去时,沈砚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他将她从肩上放下,粗暴地推靠在一棵被积雪覆盖的巨大枯树树干上。枯树后方,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风雪在崖下呼啸盘旋,如同鬼哭。
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仿佛两个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漩涡。
他伸出手指,不是触碰她,而是极快地在她被捆住的手腕绳结处,做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改动。
然后,他盯着她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而急促的声音,低声道:
“记住,‘锁魂契’发作时,西北方,三长两短鹰唳为号。”
他的语速极快,说完这句没头没尾、却又像是指令又像是提示的话,不等云知微有任何反应——
他猛地抬手,在她后颈处用力一按!
一阵强烈的酸麻和眩晕感瞬间袭来,云知微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他毫不犹豫转身、迅速消失在风雪中的决绝背影,以及那句冰冷的话语在脑海中疯狂回荡……
西北方……三长两短鹰唳……
锁魂契发作……
无尽的黑暗再次吞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