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梦笙醒来时,天光已微微透过窗帘。她揉了揉眼睛,梦境中那个铭牌榜上正中间的“藏”字仿佛还悬在意识深处,发着微光。她伸了个懒腰,嘴角却忍不住扬起——这梦也太玄幻了点,居然还有金属音效加持,难不成天道现在都走赛博修仙路线了?
她一边洗漱一边琢磨,“藏”这个字,乍看低调,实则闷骚,简直像极了她的修行路数。梦里那声音说什么“大正司认可”“神牌铸成”,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可别是修仙界的新型诈骗吧?不过自己确实尽心尽力,身随心走,连女儿大婚都未曾告假缺席,坚守天道。这个认可也算是天意对自己的认可吧。激动啊,自己修行还可以赚个“身份”,呵呵,这也是祖上积德啊!
洗漱好的她回到行李架边,从行李箱深处扒拉出那本父亲留下未完成的家谱。翻到曾祖父魏正棠那页,上面写着他从山西大槐树村迁至西北。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咱家祖上……不简单,有些事,得你们姐妹自己去摸清楚。”
对啊,此次除了星遥的大婚,另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返程途中必须回一趟乾县,完成父亲临终前的嘱托。
但今天还有最后一项重要任务——回门宴。
按习俗前日在家人群里定在婚礼后第三天中午也就是今天,回门宴是一家网络评价颇高的川菜馆。连日鲁菜吃下来,一帮四川胃早就按捺不住了。微信群里表哥嚷嚷着“我要吃回锅肉续命”,表姐哀嚎“没有花椒的世界不值得留恋”,星遥笑着把大家的心声汇总,订了个大包间。
魏梦笙特意提前到店,和后厨仔细沟通。她点了道“开水白菜”——看似清淡,实则尽显功夫。这道国宴菜寓意极好:愿星遥和砚禾的婚姻如清汤般明澈纯粹,又如白菜般层层相依,在平凡日子里品出至味。
星遥则温馨地通过美团外卖订了新疆抓饭,算是孝敬这个“老泰山”。当香气扑鼻的抓饭端上桌时,从新疆来的表哥眼睛都亮了:“哎呦!这可是正经羊油焖的!妹夫你真行,在山东都能找到这么地道的!”
十一点半,新婚夫妇到了。刚下车,就被娘家人围住,“砰砰”几声礼花响起,彩纸屑落了小两口满头。星遥笑着躲闪,砚禾赶忙护着她,那紧张模样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星遥爸也来了,还是继续延续身份扮演。魏梦笙大方地走过去:“今天菜都偏辣,你宝贝女儿专门给你单独点了正宗新疆抓饭呢。”他略显局促地点点头:“谢谢……想得周到。”
这一刻很奇妙。魏梦笙发现心中毫无波澜,就像对待一位老友——无关爱恨,只是坦然。她甚至注意到他发福了好些,鬓角有了白发,莫名想起星遥小时候他笨拙喂奶的场景。岁月终究磨平了怨怼,留下点模糊的温情,像杯凉透的茶,不烫嘴了,也再品不出回甘的滋味。
宴席热闹无比。筷子飞快穿梭于干煸鸡丁、毛血旺、夫妻肺片、水煮鱼之间。小辈们抢着肉,长辈们笑呵呵喝着汤。星遥和砚禾来分别敬酒,收到一箩筐祝福和玩笑般的“训诫”。最后上了开水白菜,清亮高汤中卧着嫩白菜心,众人惊叹不已。魏梦笙举杯笑道:“愿你们的日子就像这菜,清而不淡,用心才知其中醇厚。”
回门宴在温馨喧闹中结束。大家在门口互相道别,拥抱,约定下次再聚。表哥一行赶飞机回新疆,临走前塞给星遥一大包核桃红枣;魏梦笙和二姐回酒店取行李,她们的目的地是乾县——寻根之旅,才刚刚开始。
去高铁站的路上,二姐忽然说:“刚才看你和他说话,挺平和的。”魏梦笙望着窗外流过的街景,微微一笑:“都过去了。人生如修行,执着于旧账,不如看好前方的路。”
她心里补充道:何况我的路,可是通天大道呢!那些小情小怨,早被银甲护盾挡在外面啦——当然,如果银甲不再卡腰的话,就更完美了。
魏梦笙和二姐踏上了回乾县的路。一路上黄土高原苍茫雄浑,远处梁山起伏,宛若巨龙蛰伏。她们的祖窑就在乾陵脚下——说来也玄,这地方正好卡在唐高宗李治、女皇武则天和太宗李世民三位大佬的陵墓之间,堪称“帝王套餐区”。
接待她们的堂叔三爸是个从未谋过面热心肠的中年人,梦笙姐妹只有一个联系电话号码,但是血脉这种事,不用认识,只要一见面你就会感觉到那种“血脉压制”的心跳感,才一进村就被路过的三五宗亲低语:“又是来寻亲的”,并且报以呵护的眼神。寻到三爸家门口,一翻自我介绍后,三爸就唠叨起祖辈旧事:“你曾祖父(自己亲伯父)那辈儿,据说有人当过‘摸金校尉’哩!后来不知为啥匆匆迁走,连家谱都没带全……”
他带着姐妹俩逛到窑洞旧址,窑洞还在,门被封了。三爸说老祖宗印还在里面,他们也没拿出来。大曾祖父的坟地已经被高速公路修到路基下了。窑洞门口是村里新修建的垃圾处理站。
魏梦笙嘴角一抽,得,祖宗传承没找着,垃圾处理站倒是有一个。
魏梦笙和二姐跟着三爸绕过新修的垃圾站,站在被封住的窑洞前。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斑驳的土墙上,三爸搓着手,语气有些讪讪:“前年县里统一规划,这片就……就给改成这样了。”他踢了踢脚边一块松动的砖石,“你们曾祖父那辈的事儿,我也就知道些零碎。老辈人传下来,说有人干过‘摸金校尉’的营生……”
二姐魏明珍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问:“三爸,咱们祖上真有人是盗墓的?”
三爸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说是这么说,可里头另有乾坤哩!”他顺势坐在窑洞旁一个石墩上,摸出烟袋点燃,“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讲,你们曾祖父那辈兄弟三个,老大和老二最是胆大。当时兵荒马乱的,有人说看见他们半夜往坟圈子跑,背回来的包裹沉甸甸的,还带着土腥气。后来突然就举家迁走了,村里人都猜是不是摸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遭了报应。”
梦笙皱眉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窑洞墙上粗糙的土坯。忽然她脚下一滑,险些被一块松动的砖石绊倒。蹲下身仔细看去,那砖石似乎被人动过手脚。她用力一掰,砖石应声而落,底下赫然藏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三爸的烟袋啪嗒掉在地上,他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这这这……老辈人说过窑洞底下藏了东西,没想到真让你们找着了!”
梦笙小心地打开铁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和半块古木。纸条上墨迹遒劲地写着“藏于心,显于行”六个字。而那半块古木质地沉厚,色泽暗红,上面雕刻的云纹盘旋虬结,细细看去,云纹中隐约藏着八卦卦象和星宿图案,背面上端刻着“天罡正气”四个篆体小字,下端却是一道断裂的痕迹。
三爸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拍大腿:“哎呦!这、这像是袁天罡一脉的符印样式!你们知道吗,当年考古队用卫星遥感勘测武则天墓,结果图像上一片空白!啥也看不见!都说袁天罡和李淳风布的局,连现代科技都破不了……”他指着古木上的纹路,“瞧见没?这云纹里藏的是二十八星宿图,背面刻的是天罡镇符。老话说‘云纹藏星斗,天罡镇幽冥’,这是正宗的唐时道家镇物啊!”
梦笙小心地捧起那半块古木,忽然觉得掌心微微发热。她想起父亲生前常念叨的话:“咱们魏家人,不求闻达,但求心安。”原来祖辈早就把答案埋在了这里。
“可是三爸,”明珍歪着头问,“如果祖上是正经修道人士,为啥村里传言说他们是盗墓的?”
三爸嘿嘿一笑,重新捡起烟袋:“这就要说回当年的真相了。你们曾祖父们确实夜里往坟地跑,可那不是盗墓,是借着看风水的名头,给抗日队伍藏匿物资!后来事情泄露,日本人要来抓人,他们才连夜追随国民党队伍去了新疆。表面上说是当兵吃粮,实际上……”他压低声音,“是继续往后方转运物资去了!你们父亲后来参加国民党起义解放新疆,那也是继承了祖辈的志气!”
梦笙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一生坚守的正直和勇气,早已写在祖辈的遗训里。她小心收好古木和字条,心中已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