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等长大了再去。听话,在家看好院子里的桃树,照看着榆树上的麻雀,看着点小麻雀别从窝里掉下来了哦。”
院门外传来邻居的说话声,夹杂着木头枪碰撞的“梆梆”声。 魏建国把最后一个饼子装进绿布袋,每个袋子装十二个,不多不少。他把袋子挨个系好,挂在门后的钩子上,像一串垂着的绿丝瓜。明亮已经扛着他的木头枪在院子里转圈,枪身和他那个已经长到一米八的身高相比,好像小了点,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
“建国,该走了。”林秀兰把最小的那个绿布袋塞给魏明珍,又把梦笙拉到怀里,替她理了理衣襟。这孩子今天穿的是姐姐穿过的花褂子,洗得发白,领口磨出了毛边。魏建国拿起门后的链子锁,铜锁在晨光里闪着冷光。“看好家。”他蹲下来盯着梦笙的眼睛,声音沉沉的,“不许爬墙,不许爬树,不许开门,听见没?”
梦笙咬着饼子点头,眼睛却瞟着院门外。巷子里已经热闹起来,隔壁的林大爷正吆喝着他的三个孙子,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子声,“嘀嘀嗒嗒”的,像只不安分的小鸟。但哨声里却透着好似冲锋号角的急切。魏建国最后看了女儿一眼,转身走出院门,“咔哒”一声,大链子锁锁住了门板,也锁住了满院子的寂静。
脚步声渐渐远了,夹杂着明亮黄铜小号的兴奋和明珍的喊叫,明玉的笑声。梦笙扒着门缝往外看,能看到墨绿色和木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像一群即将上战场的战士。木头枪碰撞的声音顺着门缝钻进来,“梆梆,梆梆”,敲得她心里痒痒的。
她转身跑到院子里,桃树的枝条垂着,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墙头上坐着那个戴白帽子的老头,正眯着眼睛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蘑菇爷爷,他们走了。”梦笙仰着头喊,声音脆生生的。
老头“嗯”了一声,吐出的烟圈在晨光里慢慢散开。他是魏家祖宅山里的守护神,是救过魏家那全村性命的人,是守着梦笙降生成长的人——蘑菇爷爷。魏家没人在的时候,他总坐在墙头上或者老桃树上,默默地陪着梦笙。
梦笙跑到桃树底下,捡起昨天掉的树枝,学着哥哥的样子扛在肩上。“一二一,一二一”,她迈着小碎步在院子里转圈,树枝敲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跟远处的木头枪应和,她也想保家卫国。
墙头上的蘑菇爷爷笑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小丫头,想不想学做饭?”梦笙停下脚步,眼睛亮了:“学做什么?”“疙瘩汤。”老头慢悠悠地说,“你家人回来,保准吓一跳。多自豪啊,咱们不一定非要去战场上,在家守好家,守好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很有意义的啊!”
梦笙扔下树枝,拍着手跳起来:“好呀好呀!”魏梦笙蹲在青石灶前时,指尖还沾着刚刚捡树枝时带来的露水。蘑菇爷爷坐在摇椅上,银白的胡须垂到膝盖,每根须尖都凝着细碎的光——那是山林里百年不散的雾气凝成的灵泽。
“梦笙,你先学着妈妈平常和面的步骤,记得多加一点水,把面和成泥的样子。”蘑菇爷爷的声音传到了梦笙耳边。
“然后等锅里水开”,蘑菇爷爷的声音继续飘来,“放上你喜欢吃的菜。”
“这会儿你端好面盆,用一根筷子,沿着倾斜面盆边一下一下的刮断面糊,让它们都去锅里......”梦笙手忙脚乱的操作着,虽然脸上沾了不少面糊,但铁锅里清亮的一条条面鱼正欢快的翻滚着。
“闭眼”蘑菇爷爷声音像浸过松脂,“闻风里的故事。”
“取三分晨光里的草木气,”蘑菇爷爷的声音混着松涛传来,“再借半勺昨夜月光浸过的山泉水。”
魏梦笙依言阖上眼,忽然听见无数细碎的声响撞进耳朵:腐叶下菌丝舒展的簌簌声,晨露从菌盖滚落的叮咚声,还有老松根与蜜环菌缠缠绵绵的私语。她指尖不自觉地跟着那韵律轻颤,灶台上的铁锅竟自己浮了起来,锅底的火苗也化作淡紫色,像一群跳舞的萤火虫。
她抬手时,看到窗台上的青瓷瓶自动倾侧,瓶中的泉水落入锅中的刹那,竟腾起一片淡金色的雾。雾里隐约有小蘑菇的影子在蹦跳,撞到锅壁就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融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