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两人早已顾不上说话,埋头吃得满嘴是油,魏梦笙夹起一块,烫得直吸气,舌尖却尝到了海蛎的鲜、鸡蛋的香,混着辣酱的微辣,像这鹭岛的日子,热辣辣的,却透着股鲜活气。
老榕树上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阳光透过叶隙在碗沿晃出细碎的光斑,魏梦笙看着张小黎说起杨毅时眼里的亮,忽然觉得这陌生的莲花新村,好像也没那么生分了。
美国培根公司鹭岛办事处藏在莲花路六号一栋老别墅里。朱漆大门上嵌着块黄铜牌子,阳光照上去,“LUdAo oFFIcE Abc”几个字母泛着冷光。张小黎带着她推开雕花木门时,穿西装的美籍华人正用生硬的中文训斥文员,壁炉里的假火焰随着空调风轻轻晃动。
“这是魏梦笙,我老乡,电脑打字打得可快了,关键会说普通话。刚好人事部让我帮着找个前台。”张小黎拍着她的背介绍。魏梦笙点点头,目光落在墙角的落地钟上——和梦里一模一样,钟摆的弧度、玻璃罩上的裂纹,连指针指向九点十七分都分毫不差。
前台的工作比想象中简单。接电话、打印文件、派送文件给同事、给美籍华人的老板泡加了炼乳的咖啡。魏梦笙很快发现,这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要过很久才慢悠悠地挪一寸。
张小黎每天都和她一起起床,一起去公司,中午在公司吃午餐时会一起坐,有空时就手把手的教着这个同乡的小妹妹。有时下班还带她去买些土笋冻、麻糍之类的小吃。“你知道吗?王会计给我姐说让我盯着你呢。”一次张小黎往她嘴里塞了块海苔饼,含糊不清地说,“她说你有什么病,经常发呆,还会跟鸟说话?”魏梦笙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想起离开家那天,王慧被一群麻雀追着啄,发髻散了满脸都是泥。
“可能是我妈托它们照顾我吧。”她轻声说。张小黎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你真逗。”
夜里魏梦笙总做同样的梦。梦里她站在琴岛的码头,母亲坐在礁石上教她认星星。“那颗最亮的是启明,照着回家的路。”母亲的手指划过夜空,却在触及某颗星时突然缩回手,“但别回头,有些路走了就不能回头。”
离魂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时是在打字时,指尖突然失去知觉,再睁眼已飘在天花板上,看见洋老板正偷偷在办公室喝洋酒;有时是在深夜的宿舍,身体还躺在床上,灵魂却穿过墙壁,看见张小黎在灯下写日记,字迹娟秀:“梦笙妹妹好像有心事,她看海的眼神像要把海水看穿。”
她开始在离魂时去找母亲。大多时候在琴岛的沙滩,有时在医院的妇产科——那是母亲生前工作的地方。母亲从不提王慧,也不说家里的事,只是一遍遍地教她辨认草药:“这个是马齿苋,治腹泻的”“薄荷能退烧”。魏梦笙知道,这是母亲在替她应对这具总爱生病的身体。
慢慢适应了鹭岛周围环境的魏梦笙暂时觉得安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