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猛地……抬起头！”周不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眼睛……全白了！没有……黑眼珠！就……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我！嘴里发出……那种……‘嗬嗬’的声音，像……像野兽！”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肩头的伤口因为激动而再次涌出鲜血，剧痛让她的话语变得破碎而急促：“他……他扑过来了！好快！我……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把……把刚拿到……手里的外卖盒，砸……砸到他脸上！滚烫的汤……泼了他一身！”
“他……他被烫得……嚎叫……动作，顿了一下……”周不忘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的庆幸，“我……我就趁……这个机会……拼了命把他……推出了门！然后……用……用身体……死死顶住门，反锁！”
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那生死时速的几秒钟，脸色更加惨白：“他在外面，疯狂……撞门！吼叫！那声音，太……太恐怖了！我听到……他，他好像在……撕咬、抓挠门板！”指甲刮擦的声音像挠在周不忘的心上。
“我……我吓坏了……躲在……门后，动不了……”周不忘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深的恐惧，“后来外面……没声音了……我才敢……透过猫眼看……”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又看到了那恐怖的景象，“他……他就趴在……猫眼上！那张……腐烂变形的脸，全是血……眼珠子灰白的……死死……贴着，然后……他……他好像……被别的动静……吸引……走了……”
讲述完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周不忘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她的短发和衣领，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未散的惊悸。
李素芬早已泪流满面，一边哽咽着，一边重新拿起干净的纱布，终于将那厚厚的敷料覆盖在了周不忘肩头恐怖的伤口上，用绷带再次小心地、一圈圈缠绕固定。这一次，周不忘似乎已经痛到麻木，只是闭着眼，眉头死死拧紧，身体偶尔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夏昭听得心惊肉跳，后背的寒意一阵阵涌起。外卖小哥……从不适到彻底尸变，时间如此之短！攻击性如此之强！这比官方通报里说的“数小时至数天”要快得多！难道个体差异这么大？
“然后呢？”夏昭忍不住追问，“你怎么又出来了？”他想起在电梯口看到她时，她正引开那个巨大的丧尸。
周不忘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我……我接到……小酒的电话……”
“小酒？”夏昭一愣。
“我……最好的朋友……”周不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切的担忧和焦急，“她在公司……她的办公室，她说……外面乱了……她……她很害怕……门，门好像……被什么东西……撞……有人在惨叫……她不敢出声……”
“电话……突然断了……”周不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打回去……一直……忙音……”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我……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所以，你就……冲出来了？”夏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为了朋友，拖着刚刚死里逃生的身体，明知外面很危险，也要冲进去？
周不忘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然后我就……听到……电梯那边……动静很大……”她喘息着，声音越来越低，“跑过去……就看到……那个……那个像熊一样大的……怪物……在……在砸电梯门，里面……有人在喊……”
后面的事，夏昭都知道了。她为了救他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玄关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以及周不忘伤口处绷带被缓慢洇透的细微声响。夏昭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看着眼前这个虚弱不堪、却为了朋友和陌生人能爆发出如此惊人勇气的短发女孩，又看看旁边吓得六神无主、却依然强撑着帮忙的李素芬，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该死的末日！
他挣扎着，用受伤的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玄关，最终落在那个印着炫目LoGo、沾着血污的背包上。他踉跄着走过去，粗暴地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着。
片刻后，他拿着两样东西走了回来。
一瓶没开封的、标签都被揉皱了的顶级矿泉水，被他塞到了李素芬手里。
一瓶印着花哨外文标签、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琥珀色烈酒——另一瓶珍藏版威士忌，被他拔开瓶塞，递到了周不忘面前。
“喝点……”夏昭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消毒，也……壮胆。”他看着周不忘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毫无血色的脸，又看了看她肩头那片刺目的深红，眼神复杂。
“至于小酒……”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扇隔绝了地狱的厚重安全门，又落回周不忘那双写满担忧和决绝的眼睛上，声音低沉而凝重。
“等天……亮了再说。”
沉重的安全门隔绝了地狱，却隔绝不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血腥味。
夏昭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把主卧相对干净的大床让给了虚脱昏迷的周不忘，自己则裹着一张薄毯，蜷缩在客厅巨大的皮质沙发里。李素芬在隔壁客房休息，门紧闭着，里面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
客厅一片狼藉。昂贵的艺术品东倒西歪，限量版手办残肢断臂散落在地毯上。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像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夏昭双手裹着李素芬用急救包里最后一点绷带和纱布做的简易包扎，火辣辣的刺痛感不断提醒他外面世界的残酷。他不敢睡死，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异响，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周不忘讲述外卖小哥尸变时的恐怖画面，以及她为了朋友小酒不顾一切冲出去的决绝。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挣扎的呻吟声猛地刺破了客厅的寂静。
夏昭一个激灵，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毯子滑落在地。他心脏狂跳，几步冲到主卧门口，侧耳倾听。
声音来自里面！是周不忘！
那声音不再是清醒时的虚弱，而是带着一种烧灼般的、模糊不清的痛苦。像被困在滚烫沙砾中的野兽，喉咙里滚动着破碎的呜咽和短促的抽气。
“周不忘！”夏昭压低声音，急切地敲门，“你怎么了？开门！”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更加粗重混乱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仿佛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呻吟。
夏昭不再犹豫，猛地拧动门把手冲了进去！
一股热浪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应急灯惨绿的光线下，周不忘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身体却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扭动、痉挛！她脸色不再是失血的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滚烫的潮红！汗水如同溪流，浸透了她的短发、脖颈和薄薄的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双目紧闭，眼睑下的眼球却在疯狂地转动，仿佛在噩梦中挣扎。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嗬……烫……好烫……小酒……”
夏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高烧！她在发高烧！而且温度高得吓人！他冲到床边，手背刚碰到她的额头，就被那惊人的热度烫得缩了一下！
“水……药……”夏昭强迫自己冷静，转身冲出卧室，在客厅的狼藉中翻找。他记得厨房的恒温饮水机应该还有热水，也记得急救包里最后那几片退烧药。他手忙脚乱地接了一杯温水，又翻出那板所剩无几的白色药片，捏出两颗。
回到床边，周不忘似乎陷入更深的谵妄。她猛地挥舞着没受伤的右手，似乎在驱赶什么无形的恐怖，动作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厚厚的绷带瞬间又洇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别动！”夏昭低喝一声，小心地避开她肩头的伤，用没受伤的胳膊艰难地半扶半抱，将她的上身托起一点。周不忘的身体滚烫而沉重，像一块烧红的炭。夏昭捏开她干裂的嘴唇，试图将药片塞进去，再用温水送服。
“呃……不……别碰我……”周不忘在昏迷中激烈地抗拒着，头无力地摆动，药片被水冲得从嘴角流出来，混着汗水滑落。
“听话！吃药！”夏昭急得额头冒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再次尝试，手指用力稳住她的下颌，强行将药片塞进她舌根深处，然后迅速灌入一小口水。周不忘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痛苦地弓起，但大部分水和药片似乎还是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夏昭几乎虚脱。他看着周不忘依旧潮红滚烫的脸，听着她粗重混乱的呼吸，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周不忘似乎稍微安静了一点，但呼吸依旧灼热急促。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焦距无法对准夏昭的脸，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清醒：“夏……夏昭……”
“我在！感觉怎么样？”夏昭立刻俯身。
“热……骨头……像在烧……”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挤出来，“我……我可能……被……传染了……”
夏昭的心猛地一抽！传染？源质菌？！
“别瞎想！你就是伤口感染发炎！”夏昭立刻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那个外卖小哥，症状也是高烧……然后……
“不……不一样……”周不忘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般的虚弱和笃定，“这感觉……像，像有什么东西在……在里面钻……啃……”她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度的痛苦，“把我……隔离……锁门……除非必要……别……别进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右手虚弱地推了推夏昭的手臂，“求你……走……”
那双因为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自己可能变成怪物的恐惧，以及对夏昭和李素芬的担忧。
夏昭看着她眼中那份决绝和恳求，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他小心地将她放平，重新盖好毯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那杯水和剩下的药片，一步步退出了房间。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夏昭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昂贵的地毯上。双手的刺痛和身体的疲惫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冰冷的恐惧。
他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走廊里周不忘引开丧尸的身影、她讲述外卖小哥尸变时眼中的惊悸、此刻门内那高烧痛苦的呻吟……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沉重的枷锁。
时间，在极致的疲惫、焦虑和恐惧中，失去了意义。夏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也许是药效的作用，也许是精神和身体都彻底崩溃了。他蜷缩在主卧门外冰冷的地毯上，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梦。只有一片沉重粘稠的虚无，包裹着他，拉扯着他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种强烈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惊悸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贯穿了他沉睡的神经！
夏昭骤然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猛地坐起身，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窗外……窗外依旧一片深沉的黑暗！没有天亮的迹象！
死寂！持续的死寂！
主卧里，周不忘那痛苦的高烧呻吟声……消失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夏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扑到主卧门前，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粗重的喘息，没有痛苦的呻吟，甚至……没有一丝活人应有的呼吸声！
“周不忘！”夏昭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用力拍打着门板，“周不忘！你怎么样？！回答我！”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高烧……昏迷……静默……官方通报里，那些感染者变异前的征兆！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种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荒谬的、不愿相信的侥幸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他猛地转身，冲向玄关柜，粗暴地拉开抽屉翻找！里面一片狼藉，文件、杂物散落一地。终于，在最底层，他摸到了一把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属——一把他以前用来拆快递的、带锯齿的战术折刀！
“砰！砰！砰！”夏昭再次用力砸门，声音嘶哑绝望：“周不忘！我进来了！你说话啊！”
回应他的，只有门板沉闷的回响和公寓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夏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不再犹豫，猛地将战术折刀弹出，锋利的锯齿在应急灯下闪着寒光！他双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主卧门锁旁边的木质门框！
“咔嚓！咔嚓！”
锋利的锯齿撕裂着昂贵的实木，木屑纷飞！夏昭像一头疯狂的困兽，不顾一切地破坏着！汗水混合着血污从他额头淌下，手上的伤口又崩裂了，他咬着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进去！确认！
“哐当！”一声闷响！
门锁周围的木框终于被暴力破坏出一个大洞！夏昭扔掉刀，双手抓住破洞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撕扯！
“嘎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主卧的门板被他硬生生撕裂开一道足够他侧身钻入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狠狠灌入夏昭的鼻腔！
那不是单纯的血腥味！那是一种更深沉、更甜腻、带着腐败气息的恶臭！像是腐烂的水果混合着铁锈，又像是陈年的下水道淤泥在高温下发酵，直冲脑门，熏得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腐烂的味道！
夏昭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渊谷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被这气味彻底粉碎！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侧身从那道撕裂的缝隙中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