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宗,丹霞峰。
庆功宴的喧嚣声如同潮水一般,在空气中久久回荡,尚未完全散去。
空气中弥漫着灵酒的醇香和烤制妖兽油脂的焦香,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闻之欲醉。
正殿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映照在年轻弟子们兴奋得发红的脸庞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张逸群端坐在主客位上,他的身旁是笑意盈盈的云漪。
他手中端着一只白玉酒杯,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微微晃动着,倒映出殿内辉煌的灯火和人影幢幢。
“张师弟,这一杯敬你!”大师兄周元微笑着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调侃,“药王谷那帮邪魔歪道,祸害了多少同道,这一次多亏有你啊!”
刑堂首座韩长老也微笑着望向玄天宗的于大长老,笑着说道:“若非逸群不辞劳苦担下此事,于震贤侄怕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玄天宗的于大长老听到这里,须发皆张,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亮,“救命之恩,玄天宗上下,没齿难忘!”
他端起酒杯,手微微有些发颤,酒杯里的酒液也跟着晃动起来。
于大长老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眼中交织着感激和后怕两种情绪。
“于长老言重了。”张逸群起身,同样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滑入喉间,却压不住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阴翳。
药王谷主临死前旧伤爆发的惨嚎,那封无来由的信笺上冰冷的字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不断扩散。
在胜利的喜悦之下,似乎总有一股潜流在悄然涌动,这股潜流就像来自北方的寒意一般,让人在热烈的氛围中,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殿内的气氛异常热烈,人们欢声笑语,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赞誉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然而,在这看似热闹的场景中,张逸群的脸上虽然挂着得体的微笑,与众人应和着,但他的心思却早已悄然沉入了,丹田深处那个神秘的地方——悬浮着的乾坤鼎内。
鼎内的空间,宛如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在这个世界的一角,特意划出的一片区域。
在这特意划出的区域里,养魂木扎根于氤氲灵土之中,它的枝叶尽情地舒展着,仿佛在享受着这片土地的滋养,散发出温润而宁静的碧绿光华。
然而,在这平静的画面中,守护雷灵的身影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它原本应该是由纯粹的银色电光勾勒出的形体,此刻却透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感,仿佛它的存在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丝丝缕缕细微的蓝色电芒在其核心处不安地跳跃、明灭,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安。
张逸群正端起酒杯,准备轻抿一口酒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意识波动,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这股力量来势汹汹,毫无征兆地直接冲入他的识海。
这是雷灵的意识波动,一种直接而又强烈的沟通方式,只有在非常紧急或重要的情况下,雷灵才会如此直接地与张逸群交流。
张逸群心中一紧,立刻放下酒杯,集中精神去感受雷灵传递过来的信息。
雷灵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还有那不易察觉的惊疑:“张逸群,你感觉到了吗?”
张逸群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雷灵所说的“感觉到了”是指什么,于是他分神内视,试图去感知雷灵所提到的东西。
“感觉什么?”张逸群在心中问道。
雷灵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听起来更加低沉,仿佛它在竭力捕捉某种遥远而模糊的信号:“北方……极北之地……”
张逸群的眉头微皱,他努力去理解雷灵的意思。北方?极北之地?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雷灵的声音继续说道:“有一股力量……在躁动……很微弱,但……极其阴冷。像是雷霆,却又截然不同……带着毁灭的死寂,与我同源,却又……截然对立!”
张逸群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力量,那是一种阴冷而又死寂的气息,与雷灵所代表的雷霆之力完全不同。
“像污浊的泥沼侵蚀清泉。”雷灵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它核心处的蓝色电芒猛地爆开一团细小的火花,显示出它内心的极度不宁。
顿了顿又道:“那‘北方深渊’……恐怕不是什么善地!那封信……绝非空穴来风!”
张逸群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封信,信中提到了北方的深渊,以及那里隐藏的秘密和危险。
同源却阴冷的雷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张逸群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和不安,就像被一团迷雾笼罩着,让他无法看清真相。
药王谷谷主临死反扑时那股阴寒邪异的气息,此时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与这描述隐隐重叠。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呢?张逸群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正当他想要再以神识追问雷灵一些细节时,突然,殿外传来一声凄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兽吼!
这声音如同来自地狱一般,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庆功宴的喧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碎。
“嗷——吼——!”
那声音饱含着无尽的痛苦和狂暴,根本不似寻常妖兽所能发出。
它像是一头被折磨到极致的巨兽,在发出最后的怒吼。
紧接着,就像是被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一样,青阳宗山门之外,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野兽和低阶妖兽的嘶吼、咆哮、悲鸣声,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此起彼伏,相互交织,最终汇聚成了一片混乱而恐怖的声浪。
这声音犹如一股排山倒海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在瞬间猛烈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让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随着这股声浪的节奏而加速。
\"怎么回事?\"
\"哪来的这么多兽吼?而且如此暴戾!\"
\"快看外面!\"
原本在殿内热闹非凡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地捏碎了一般,变得死寂一片。
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离殿门比较近的人,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心和担心,纷纷像离弦之箭一样,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飞上高空。
有的弟子修为不够,但心中好奇,直接踩上飞剑到了空中,想要亲眼看一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逸群与云漪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放下手中的酒杯,身形如闪电一般,急速地掠出了大殿。
伏龙峰顶,地势高耸,视野极为开阔。张逸群刚刚一出殿门,便如条件反射一般,猛地抬头,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苍穹如墨,却并非纯粹的黑暗。数道狭长、扭曲的暗红色流光,如同巨大的伤口在夜幕上缓缓划过,又似垂死巨兽淌下的污浊血痕。
它们散发着不祥的红芒,将下方翻滚的云层映照得一片诡异昏红。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糊与硫磺混合的怪味。
“天现异象…血光贯空…”韩长老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已站在殿前广场中央,仰头望着那猩红的天痕,白须在夜风中拂动,“古凶之兆…古籍有载,此乃大凶之兆啊!大凶之兆!”
“长老,山下!”一个负责巡山的执事弟子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上峰顶,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乱了!全乱了!
守山的铁爪熊、林间的碧眼狐、溪涧的水箭蛙…全疯了!见活物就扑!弟子们…弟子们挡不住!”
仿佛印证着他的话,山门方向,数道代表紧急求援的赤红色传讯焰火尖啸着冲上夜空,在那些暗红流光的映衬下炸开,显得格外刺目惊心。
“北方深渊,黑暗将至……”
那八个冰冷的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张逸群脑海。
眼前的血光、耳畔的兽嚎、空气中弥漫的焦臭与硫磺味,以及雷灵在鼎内感受到的阴冷雷霆气息……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征兆,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扭结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北方深渊!
而张逸群又想起和师姐云漪在宗门典籍所查,他们所需的‘地心火莲’也有可能生长在那深渊之下。
他不由心中一动,那‘地心火莲’可是关系到自身修为突破,和冲击金丹的关键,同时还可帮到师父和师姐的关键之物,哪怕明知凶险,但他还是下定决心,想要冒险一试。于是他不由得看向韩长老。
“韩长老!”张逸群霍然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周遭的混乱与惊惶,“药王谷余孽虽除,但真正的祸患,恐怕才刚刚开始!
外面这种异象,弟子认为应该跟北方深渊有关,源头应该在那里,至于为什么,弟子暂时也说不好。
所以弟子请命,即刻前往北方深渊探查,能解决弟子尽量解决,如果我们能力范围解决不了的,弟子到时再把探查到的情况汇报宗门解决!”
韩长老布满皱纹的脸在血色天光下显得异常严峻,他目光扫过张逸群,又望向北方那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黑暗,陷入沉思。
沉默了几息,才缓缓点头,声音沉重:“此兆凶险,非比寻常。逸群,你…务必谨慎!宗门是你后盾,若有需,倾力相援!”
“长老,算我一个!”云漪一步踏前,站到张逸群身侧,俏脸含霜,眼神却坚定如磐石,“药王谷并肩一战,事情始末我也略知一二,所以这深渊,岂能少了我?”
“还有我!”一个略显沙哑却异常坚决的声音响起。玄天宗于大长老之子于震排众而出。
他面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但眼神锐利,燃烧着报恩的火焰和世家子弟的傲气,“张师兄救命大恩,于震无以为报!我玄天宗秘法,或可助师兄一臂之力!
纵是刀山火海,于震绝不退缩!”他腰间悬着的玄天宗令牌在异样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还可是一件上品法器。
这令牌是刚刚于大长老塞给他防身的底牌,是他花了大量灵石购置稀有矿材,花了大把灵石和人情才请动了,钟南山炼器大师亦炎火君炼给他炼制而成。
看似一个令牌,其实内有大乾坤。
张逸群的目光扫过云漪,扫过于震,最后落在韩长老元婴期凝重的老脸上,用力点头。
韩长老又安排了门内几个得力的筑基后期弟子一起随张逸群同行,听从张逸群调遣。
没有多余的言语,一股沉凝的战意在几人心头无声地升腾、汇聚。
“事不宜迟!”张逸群沉声道,掌心一翻,那枚从药王谷谷主手上夺来的古朴储物戒浮现。
他神念探入,迅速搜寻。片刻,一道微光闪过,一艘线条流畅、通体泛着淡青色金属光泽的灵舟出现在峰顶空地上。
舟身刻满细密的符文,灵光流转,正是谷主珍藏的飞行灵器——穿云梭。
这可比张逸群以前那个青竹舟高级多了他那个只能算法器,可是这个穿云梭可是下品灵器,他看着非常满意!
于是把灵器飞舟往空中一抛,打出法诀。穿云梭见风就长,瞬间涨成一条精致漂亮的飞舟。
“走!”张逸群率先跃上灵舟船首。
云漪身姿翩然,紧随其后,如一片轻灵的雪花落在舟中。
于震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些微滞涩,也稳稳踏上甲板,其余几人有样学样。
张逸群立于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却笼罩在血色不祥中的青阳宗,目光扫过伏龙峰顶那一张张或担忧或期盼的面孔。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如江河奔涌,轰然注入脚下穿云梭的核心法阵。
嗡!
穿云梭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周身符文瞬间被点亮,爆发出强烈的青碧色光华,将周围映照得一片通明。
灵舟如离弦之箭,猛地挣脱大地的束缚,撕裂沉闷的空气,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流光,直射北方那深沉无垠、仿佛巨兽张口的黑暗!
狂风在耳边呼啸,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下方是迅速模糊、隐入黑暗的山峦大地,头顶是那几道仍在缓缓流淌、散发不祥红芒的天痕。
灵舟的速度极快,罡风扑面如刀。
张逸群稳立船头,心神沉入丹田,一丝意识探入乾坤鼎。
“雷灵,”他的意念传递过去,“方向可对?那股阴冷气息,可有变化?”
鼎内空间,守护雷灵悬浮在养魂木旁,核心处的蓝色电芒跳动得更加剧烈,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排斥与警惕:“方向没错!越往北,那股气息…越发清晰!
像冰冷的毒蛇在黑暗里吐信!它…它在‘生长’!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变得更加强大!张逸群,小心!这绝非寻常雷霆之力!”
张逸群的心骤然一沉。雷灵的描述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深渊中的东西,是活物,且在复苏!
他收回心神,目光如电,穿透灵舟护罩,死死盯住北方那片越来越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黑暗。
那里,是暗红流光的源头,是万兽疯狂的诱因,是预言所指的灾劫之地。
穿云梭撕裂长夜,载着三道决绝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扎入那无边的、未知的凶险之中。
船头青光破开沉沉夜幕,如同一柄刺向深渊心脏的利剑,微弱,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