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赵鹏不知何时已跟了上来,声音依旧冰冷,但紧绷的肌肉似乎放松了一些。
“猪血,模具。楼下确实逮到个探头探脑的喽啰,敲晕了塞后备箱了。李明的人,身上搜出把刀,还有张写着‘w主任问好’的纸条。”
我点点头,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断指是假的,但威胁和震慑是真的。
录音也是真的,足以勒死张文明的绞索。
“周琦……”
林飞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
我停下脚步,站在金碧辉煌却空荡的走廊里,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h市的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出来,是迟早的事。”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文明今晚吓破了胆,暂时不敢动。但周琦这条疯狗,放出来只会更疯狂。工地刚复工半个月,韩国人下个月就到,十家连锁网吧箭在弦上……我们没有退路。”
我转过身,目光扫过身边每一张或凝重、或愤怒、或忧虑,却都无比坚定的脸庞——夕悦、林飞、林敏、赵鹏、张浩、郑艺洲。
“暴风雨要来了。”
我伸出手,夕悦立刻将她的手放入我的掌心,温热而有力。
林飞重重地哼了一声,将他的大手也压了上来。
林敏、赵鹏、张浩、郑艺洲……
一只只手相继叠起。
力量在掌心汇聚,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那就让它来吧!”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看看这h市的天,最后到底是谁说了算!”
我们一行人,再没有任何停留,步伐坚定地穿过奢华却冰冷的走廊,将金鼎轩那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连同张文明那张惨白的脸,彻底抛在身后,没入外面沉沉的、预示着风暴的夜色之中。
……
4月2日的清晨,寒气依旧像细密的针,透过网吧厚重的棉门帘缝隙钻进来,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我坐在吧台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木质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却穿透玻璃门,落在外面灰蒙蒙的街道上。
一夜未眠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但神经末梢却像通了高压电,异常清醒地绷紧着。
昨夜金鼎轩那场鸿门宴的硝烟,张文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那句毒蛇吐信般的“周董要回家了”,依旧在脑子里反复碾压。
“越哥!”
林飞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趿拉着棉拖鞋从后面休息室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里面是熬得浓稠的小米粥。
他把其中一个推到我面前:“吃点东西垫垫!陈队那边……有信儿了?”
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过空荡荡的网吧大厅。
我端起搪瓷缸,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灼着掌心。
“刚通了电话……”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手续……走完了,最迟不超过5号。”
“操!”
林飞低声骂了一句,拳头重重砸在吧台上,震得缸子里的粥晃了晃。
“张文明这老王八蛋,动作真他妈快!他这是铁了心要把周琦这条疯狗放出来咬我们!”
“意料之中。”
我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粥,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他怕了!我们手里捏着他的‘优良’工程,捏着老码头的‘酒鬼’,还捏着他跟周琦、李明那点烂账。放周琦出来,是搅混水,也是警告。”
“那我们现在……”
林飞眉头拧成了疙瘩。
“按原计划。”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网吧连锁是根基,必须钉死!十家店的装修、设备、人员,夕悦和林敏那边盯死了,绝不能出纰漏。工地那边,虽然有了复工许可证,但也要让柱子和大勇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特别是搅拌机,给我盯死!赵鹏的安保组,分散到各个新店去,重点布防。张浩呢?”
“在机房,眼睛都快焊在屏幕上了。”林飞答道。
“他说李明那条线上蹿下跳,信号源一直在老码头附近打转,跟泥鳅似的。”
“让他盯紧。”
我放下空了的搪瓷缸:“还有,给阿豪传个话,老码头方圆五公里,还有看守所外围,他的人都给我撒出去。周琦或者侯三那条断腿的疯狗是怎么爬出来的,我要知道!”
“明白!”林飞点头,转身就要去安排。
就在这时——
收音机里那个字正腔圆的本地新闻男主播声音,像一枚淬了冰的钢针,毫无预兆地穿透了街道外的喧嚣,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本台最新消息。此前因涉嫌重大经济犯罪及危害公共安全被收押审查的天琦集团董事长周琦,经有关部门复核,其案件部分事实认定存在疑点。周琦本人亦表现出良好的认错悔过态度,积极配合后续调查。据悉,相关法律手续已基本办理完毕,周琦将于近日恢复人身自由……”
后面那些关于“法律公正”、“企业家的社会责任”之类的屁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周琦!
恢复人身自由!
近日!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我猛地扭头,视线死死钉在吧台边缘的小收音机上。
几乎就在新闻播报的同时——
一阵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电流杂音,像垂死昆虫的嗡鸣,突兀地从我贴身口袋里传了出来。
我动作一僵,迅速掏出那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信号接收器,正是之前从董乐身上缴获、被张浩改造屏蔽了监听源但保留了接收报警功能的装置!
此刻,代表库房监听器的指示灯,正疯狂地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那红光急促、癫狂,像垂死之人的心跳。
我和林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董乐!
库房出事了!
这杂音意味着库房那个被屏蔽的监听器被外部强行激活或受到了强干扰!
是李明那伙亡命徒摸进来了?
还是……董乐自己崩溃了?
“哐当!哗啦——!”
铁门内传来一声刺耳的碎裂炸响,像是什么玻璃器皿被狠狠掼在地上砸得粉碎。
紧接着,是某种重物沉闷地砸落在地的钝响,伴随着一种非人的、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的、漏风般的“嗬嗬”声,短促,绝望,像濒死的野兽在倒抽最后一口冷气。
“大飞,你留这儿,稳住局面。”
我语速极快,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去库房看看。”
“小心点!”林飞的声音追出来。
“我叫赵鹏带人过去接应!”
“董乐!”我低吼一声,猛地冲过去掏出钥匙,金属碰撞的哗啦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钥匙插进锁孔,拧动,沉重的铁门被我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