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看着地上那被劈成两半、沾染着几滴刺目鲜血的《传奇》海报碎片,又看看门口被林飞死死踩住的侯三,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和手电筒晃动的光柱。
“警察!不许动!”
“都把手举起来!”
穿着制服的警察终于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住了现场。
林飞在警察的示意下,松开了踩着侯三的脚,但眼神依旧像刀子一样钉在他身上。
侯三被两个警察粗暴地拽起来,双手反铐在背后,他烫伤溃烂、又被地面摩擦得血肉模糊的半边脸暴露在灯光下,狰狞可怖。
他低着头,身体因剧痛而佝偻着,但那只没被烫伤的左眼,在被押着经过库房门口时,猛地抬起,怨毒至极地、死死地剜了库房内的董乐一眼。
那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结刺穿。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海报碎片,最后落在我脸上,嘴角竟然扯出一个极其扭曲、带着无尽恨意和一丝诡异嘲弄的弧度。
“呵……王越……”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破旧的风箱,充满了血腥味。
“你以为……这就完了?周总……栽了……可我后面……还有人……你……你们……等着……”
押解他的警察用力推搡了他一把,厉声呵斥:“闭嘴!带走!”
侯三被押着踉跄离去,但那怨毒的眼神和那句充满威胁的低语,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留在了这混乱过后的空气里,盘旋不去。
我掏出烟盒,递给林飞一根烟:“张启明呢?”
“咦?不知道啊,刚才光顾着堵门来着!我操!这小子跑的倒挺快!”林飞后知后觉。
警察开始清理现场,询问情况。
林飞和赶来的夕悦、林敏在外面配合着做笔录,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库房内只剩下我和惊魂未定的董乐,以及满地狼藉——扭曲的钢板碎片、泼洒的水渍、翻倒的保温桶、碎裂的方便面箱子……还有那静静躺在地上、被撕裂成两半、沾染着几滴已经变成暗红色血渍的《传奇》游戏海报。
那几滴血,在粗糙的铜版纸上晕开一小片,颜色暗沉粘稠,像凝固的伤口。
其中一滴,正好落在海报中央,那个战士手中高举的、染血的屠龙刀刀尖位置,将原本印刷的红色染料覆盖,显得更加真实而狰狞。
另一滴,则溅在“传奇”两个粗体大字的笔画缝隙里,如同一个诡异的注脚。
我走过去,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那海报。
指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
目光落在那几滴刺目的暗红上,又缓缓移到海报上那个战士狂野的眼神和那把染血的刀。
侯三最后那句充满恶意的“等着”,还有他眼中那绝非虚张声势的怨毒,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他背后还有人?
是谁?
周琦的保护伞?
还是他侯三自己另有依仗?
网吧的灯光似乎稳定了些,昏黄的光线落在染血的海报上,那战士手中的刀锋仿佛闪过一道寒芒。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捏住了海报没有沾染血污的一角,将它从冰冷的地面上拾起。
纸张撕裂的边缘粗糙地摩擦着指尖,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张浩!”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库房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目光却锐利如刀,穿透库房的墙壁,投向主机房的方向。
“上次让你查一下韩国那家游戏公司,进展如何?速度要快!”
“越哥,三天之内,保证完成任务!”
海报上,“传奇”二字在昏黄的光线下,被那点暗红的血渍衬得格外醒目。
属于我们的游戏,才刚刚按下开始的按钮。
……
正月十四,h市,年味儿还没散尽,空气里却已嗅得到早春的凛冽。
飞越网吧二楼那间狭小的办公室,成了此刻世界的中心。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零星的鞭炮声和灰蒙蒙的天光,只有几台cRt显示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映着三张年轻而凝重的脸庞。
键盘的敲击声密集得如同暴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几乎没有一丝停歇的间隙。
张浩弓着背,整个人几乎要嵌进那张旧电脑椅里,鼻尖几乎要贴上他面前那台最关键的显示器屏幕。
屏幕上,黑色的命令行窗口里,绿色的代码瀑布般疯狂滚动,数字和字母组成的洪流冲刷着他的视网膜。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屏幕冷光下闪着微光。
“浩子,怎么样?”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刻意压低了,却压不住那份紧绷。
我站在他侧后方,视线同样死死锁在那片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流上。
夕悦紧挨着我,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我的衣袖,我能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
“妈的!”张浩猛地低骂一声,手指在回车键上狠狠一砸,发出一声闷响。
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骤然停滞,随即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里面是一串韩文夹杂着英文的提示。
“不行!韩方防火墙又升级了!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快!常规渗透路径全被封死了!”他猛地向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疲惫和烦躁几乎要从他身上溢出来。
“需要密钥,那个特殊的后门访问密钥!没有它,我们就是在撞铜墙铁壁!”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机箱风扇低沉的嗡鸣固执地填充着每一寸空气。
夕悦攥着我衣袖的手收得更紧了,指节微微发白。
张浩提到的密钥,是唯一的突破口。
而这个突破口,掌握在一个人手里——此刻正藏匿在楼下库房角落里的董乐。
“我去找她。”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转身的瞬间,夕悦担忧的目光追随着我,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网吧一楼深处,那间临时充当库房的小隔间,弥漫着灰尘、旧电脑配件和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湿气味。
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悬在屋顶,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将角落里那个蜷缩在行军床上的身影拉出长长的、颤抖的影子。
董乐裹着一床洗得发白的旧棉被,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听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直到看清是我,那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但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库房门外,隐隐传来网吧大厅里顾客的喧闹和游戏音效的嘈杂,更衬得这里死寂如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