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西南边缘,毗邻古老的华界城墙,有一片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这里曾是老城厢的一部分,如今却只剩下残破的屋舍、荒芜的庭院和一条条被野草吞噬的青石板路。
战争、迁徙、城市的扩张,如同潮水般将这里的繁华与生机卷走,只留下一片沉重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在这片寂静的中心,矗立着一栋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圣方济各堂(St. Francis chapel)。
这是一座小而精美的罗马式天主教堂,由意大利传教士建于十九世纪末。
红砖外墙已布满深色的雨渍和斑驳的苔痕,彩绘玻璃窗大多破碎,用木板粗糙地钉死。
哥特式的尖顶刺向灰蒙蒙的天空,顶端的十字架已然锈蚀歪斜。
教堂前的庭院杂草丛生,倒塌的墓碑半掩在荒草中,如同沉默的守望者。
战乱导致外籍神职人员撤离,本地教友流散,
这座教堂已废弃近十年,铁门紧锁,围墙上挂着“危房!禁止入内!”的牌子。
它像一座被封印的、关于信仰与时光的坟墓,孤独地伫立在城市的阴影里。
清晨,五点半。
天色未明,铅灰色的晨雾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笼罩着废墟、荒草和寂静的街道。
空气潮湿而阴冷,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老朱头,一个六十多岁、佝偻着背、负责清扫附近几条巷道的清道夫,
像往常一样,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破旧垃圾车,
沿着教堂外围墙根,缓慢地清理着夜间的落叶和垃圾。
他裹着破旧的棉袄,嘴里呼出白气,昏花的老眼半眯着,
几乎要在这重复了无数次的枯燥路途中睡去。
突然——
“当——!!!”
一声巨大、沉闷、撕裂般的金属撞击声,毫无征兆地从教堂内部猛然炸响!
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突兀,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击碎了黎明死寂的帷幕!
老朱头浑身猛地一哆嗦,差点扔掉了手中的扫帚!
他惊恐地抬起头,望向教堂那高耸的、黑黢黢的钟楼方向!
“当——!!!”
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 比第一声更加洪亮、更加持久!
那是教堂顶楼那口巨大的青铜钟被敲响的声音!
但这钟声毫无韵律和节奏可言,粗暴、狂野、充满了某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力量!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巨人,正用尽全力,疯狂地撞击着那口沉默已久的铜钟!
钟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震得残破的窗棂嗡嗡作响,惊起一群栖息在附近梧桐树上的乌鸦,
它们发出嘶哑的啼叫,慌乱地扑棱着翅膀飞向灰暗的天空。
“见…见鬼了…” 老朱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这教堂废弃多年,钟楼入口早就被焊死了!
谁会在这黎明时分,跑到这鬼地方来敲钟?
而且…这钟声…听起来…怎么那么瘆人?!
“当——!!!当——!!!”
钟声毫无规律地持续轰鸣着,一声接着一声!
时而急促,时而间隔很长,仿佛敲钟人在喘息或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这异常的声响也惊动了附近寥寥无几的居民和早起的摊贩。
几个人披着衣服,惊疑不定地聚拢过来,对着教堂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迷信的猜测。
“闹…闹鬼了吧…”
“听说…那教堂…以前死过洋和尚…”
“是不是…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钟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然后,如同它突然开始一样,又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死寂。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只有乌鸦的啼叫声在远处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老朱头和几个胆大的邻居面面相觑,最终,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好奇心的驱使下,
他们合力推开了教堂那扇并未完全锁死的、
锈迹斑斑的侧门(可能是流浪汉或小孩弄开的),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荒草齐腰的庭院。
教堂主体建筑的大门被巨大的木条钉死。但钟声…明明是从里面传来的!
“从…从那边绕过去…后面…有个小门…好像能通到钟楼下面…”
一个熟悉地形的老街坊低声说,声音颤抖。
他们绕到教堂后身,在一丛茂密的野蔷薇后面,果然发现了一扇低矮的、不起眼的木门。
门虚掩着,门锁早已被破坏。
门内是一条狭窄、陡峭、盘旋向上的石阶,通往黑暗的钟楼内部。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腐败气味从门内涌出!
老朱头壮着胆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脚下。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石阶。其他人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石阶陡峭而湿滑,布满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越往上走,那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就越发浓烈!
几乎让人窒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寒意。
终于,他们爬到了石阶的尽头。面前是一扇厚重的、同样虚掩着的木门。
门缝里,透出更加浓郁的恶臭和…死寂。
老朱头颤抖着手,推开了木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