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踏破晨雾,赵构身披的玄色披风已然沾染了晶莹的露水。他勒住青骓马,凝望着前方雁门关那石砌的关楼,在薄雾之中渐渐显露出轮廓,恰似一柄斜插于群山之间的青铜古剑,透着古朴而冷峻的气息。
“官家,前边便是守关大营。”赵鼎的声音从旁传来。赵鼎骑在枣红马上,腰间悬挂着那方从不离身的竹节铜印,印面上“赵元镇”三字被摩挲得锃亮——这是他穿越之后特意让人重新铸造的,他曾说,这印带着旧年的底气。
赵构翻身下马,靴底轻轻碾过路边尚未消融的残雪。关隘口的守兵瞧见龙旗,瞬间齐刷刷地跪地,甲叶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惊起了几只栖息的寒鸦,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他并未急于进入大营,反倒沿着关墙缓缓踱步半圈,指尖轻轻滑过城砖上那深浅不一的箭痕。“当年杨六郎镇守此地,箭簇都深深嵌入石头之中。”他转头看向赵鼎,微微一笑,“相父瞧瞧,这关城可比成都的武担山还要坚固几分?”
赵鼎的目光扫过那关楼两侧连绵的山峦,喉结微微一动。数百年过去了,他在成都丞相府的案头看惯了蜀道上变幻的云霞,此刻望着雁门的险峻山峰,竟觉得连风中都隐隐带着金戈交鸣的味道。“比不得武担山的奇秀,”他轻轻抚上一处新补的砖缝,“但只要人心齐整,哪怕是泥墙,也能抵挡那如潮铁蹄。”
暮色悄然漫进营帐,案上的牛油灯刚被挑亮,昏黄的灯光在营帐内摇曳。
赵鼎抖开一卷羊皮地图,边角还残留着太行山的草屑——这是太行义士连夜送来的。“官家,若要夺回燕云,必先截断金国的粮道。”他的指尖点在黄河渡口处,“金人粮草大多经由此处北运,断了这条生命线,他们的骑兵便只能去啃冰碴子了。”
赵构从袖中摸出一块半透明的玉牌,对着灯火映照。这是系统刚刚发放的“火油弹配方”,玉牌纹路中流转着淡金色的光芒。“前些日子我兑换了火油弹。”他将玉牌轻轻按在地图上,“以桐油混合生石灰,密封于陶瓮之中,投到粮船上,火势能绵延燃烧三天三夜。”
赵鼎的指节在案上轻轻叩击两下,眼底有光芒如星火般明灭闪烁。他当年在五丈原见识过木牛流马,此刻见到这超越时代的物件,内心的震撼却甚于见到木牛流马之时——并非因其奇巧的技艺,而是想到这东西能让十万将士少流许多鲜血。“甚好。”他又指向地图北端,“此外,还需联络西夏与蒙古。西夏被金人压制二十年,李仁孝早就想摆脱控制;蒙古各部中,孛儿只斤家的拖雷最近正在招兵买马……”
帐外忽然传来皮靴踏雪的声响。
张宪掀帘而入,身着的玄色飞鱼服上还带着边关凛冽的寒风。这位皇城司统领腰悬配刀,见到赵构也不行礼,直接抱拳说道:“赵相,密探队已准备妥当。”
赵鼎将三封密信推上前去:“第一路前往会宁府,紧盯完颜亮的兵符动向;第二路南下大理,探明段兴智对金人的态度;第三路北上草原,寻找拖雷——就说宋廷愿赠送他五百车盐铁。”他稍稍停顿,目光坚定,“若金人有所察觉……”
“该如何应对?”张宪的拇指轻轻抹过刀镡,刀身发出一阵嗡鸣。
赵鼎抬头,目光透过跳动的灯芯,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隆中草庐,望穿了无尽风雪沧桑。“那就让他们清楚,我们已然到来。”
张宪嘴角扯出一抹冷硬的弧度。他将密信塞进怀中,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风,帐帘重重甩在案上,震得烛火险些熄灭。
赵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前几日系统的提示:“完成‘分化金盟’任务,可兑换草原马种改良术。”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坠,那是相父当年亲手刻下“北伐”二字的玉坠,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发烫。
“官家,户部沈尚书求见。”帐外小宦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该进来时,怀里还抱着一摞账本。这位户部尚书向来严谨,就连官服的第二颗盘扣都系得规规矩矩,此刻却急得额角满是汗珠:“官家,洛阳的军需转运司已然建成。用上您赐予的水力纺纱机,一个月便能织出三万套冬衣;高产稻子虽尚未成熟,但按亩产估算……”他翻开最上面的账本,“足够十万大军吃上半年。”
赵构接过账本匆匆扫了一眼,突然皱起眉头:“若大军深入敌境,需备足三个月的干粮。就目前的运输量而言……”
“臣已然想到办法!”沈该急忙从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块深黄色的硬饼,“将米麦炒干磨粉,加入蜂蜜压制而成。”他掰下一块递过去,“十车粮食能压缩成三车,且存放半年都不会霉变。”
赵构咬了一口,麦香混合着蜜甜在口中散开。他不禁笑了:“当年在成都,相父常说‘军无粮则乱’。如今有了这东西……”他轻轻拍了拍沈该的肩膀,“辛苦你了。”
沈该的眼眶瞬间泛红。他慌忙低头整理账本,却不小心将最上面的一张碰落在地。
赵构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张民夫登记册,最后一页密密麻麻地写着:“河北流民王大柱,愿送粮至前线;东京染坊孙三娘,捐布五百匹……”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报——”
话音未落,一员银甲战将撞开帐帘。
韩世忠的铠甲上还沾染着斑斑血渍,络腮胡上结着冰碴,大声禀报道:“官家!金军前锋千余人越过边境,在狼嘴沟外扎营,似乎在试探我军防务!”
赵构的手指猛地收紧,玉坠在掌心硌出一道红印。他转头看向赵鼎,老丞相已然迅速抓起案上的令旗:“调背嵬军!”
“末将在!”
岳飞不知何时已挺立在帐口。他的亮银枪斜倚在臂弯,枪尖还滴着清晨的露珠——显然是接到消息后一路疾奔而来。
赵构大步走到帅案前,抽出一支令箭重重拍在案上:“背嵬军三千,火铳队五百,随岳将军出战。”他凝视着岳飞泛红的眼角,声音放柔,“当年你曾说‘直捣黄龙’,今日……”
“今日,末将定带他们去看黄龙城的月亮。”岳飞的声音犹如洪钟敲响在青铜之上,震得帐幔簌簌落下灰尘。
他接过令箭,转身时甲叶铿锵作响,带起一阵劲风,将案上的地图吹得哗哗翻页。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更快。
次日午后,岳飞的捷报便送进了营帐。火铳的轰鸣声还在山间回荡,被俘的金军小校跪在帐外,冻得发紫的嘴唇不住哆嗦:“完颜亮……正在黄河北岸……集结了五万大军……”
赵构捏着捷报的手青筋暴起。他望向帐外,十万大军的营火已然汇聚成一片璀璨星河,映得雁门关的石头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传众将议事!”
议事帐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犹如一群张牙舞爪的战神。
赵构站在帅案之后,展开一卷明黄缎子,上面用朱砂写就《讨金檄文》:“朕并非贪恋兵戈之人,然而山河破碎至此,岂容胡马肆意纵横!燕云十六州,本就是汉家土地;黄河两岸,尽是华夏儿女……”
帐外突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杀”声。
众将的甲叶相互撞击,声响如暴雨击打在铁瓦之上。
韩世忠攥起酒碗猛灌一口,碗底重重磕在案上:“末将愿领东路军,踏平山东!”
“末将领中路!”岳飞的枪尖点在河北地图上,“直取完颜亮的老巢!”
“末将西路,倒要看看西夏敢不敢轻举妄动!”吴玠拍了拍腰间的铁胎弓,弓弦嗡鸣似雷。
赵鼎站在赵构身侧,望着这群热血沸腾、双目泛红的将军,思绪突然飘回到数百年前的汉中。那时刘备刚刚离世,营中也是这般的热血激昂,这般的满怀渴望——只不过当年的目标是长安,如今则是燕云。
他轻轻摸了摸鬓角的白发,又想起系统里的“国运提升卡”,看来得尽快让官家多兑换几张……
“此战成败,关键在于民心与士气。”赵鼎突然开口。
帐内的喧嚣瞬间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老丞相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将领,最后落在赵构腰间的玉坠上,“官家昨日看到的民夫册,河北百姓送来了二十车热汤,东京的孩童在城门口跪地相送……”他喉头微微滚动,声音有些哽咽,“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百二十年。”
赵构望向帐外的沉沉夜色。
北方的天际线处,启明星正缓缓升起,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坠,想起穿越前那个雨夜,相父跪在成都宫的台阶上,雨水顺着丞相冠的流苏不断流淌:“官家,北伐若能成功,臣死而无憾。”
此刻,雁门关外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悠长的号音划破寒夜,惊起一群栖息的宿鸟,扑棱棱地掠过帐顶。
赵构走上关楼时,晨雾正从山谷里缓缓漫涌上来。
他扶着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城砖,凝视着北方苍茫无垠的大地——那里有燕云的巍峨城墙,有黄河的滚滚浊浪,更有相父未曾走完的道路。
“相父。”他对着风轻声喃喃,喉结微微颤动,“这一次,我带着您的心愿,踏上这真正的战场了。”
号角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