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第四日正午,天光如洗,云淡风轻得像一幅被精心晕染的水墨画。自皇城宣德门蜿蜒至万松岭的百里长街,早已化作一片流光溢彩的灯海。千盏琉璃灯悬于朱檐画角之间,剔透晶莹的灯壁上,皆以金线工笔细细绘就赵鼎一生功绩。
江淮治水时他立于堤坝,蓑衣浸透仍挥斥方遒;整军练兵时他执剑校场,霜刃映着寒星;定策北伐时他伏案疾书,烛泪滴在奏章上晕开墨花;安抚流民时他解下腰间玉佩,递到枯瘦的孩童手中……桩桩件件,皆是血肉凝成的史笔,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映得一街百姓的脸庞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百姓们扶老携幼,沿着长街两侧焚香跪拜,手中的线香燃出袅袅青烟,混着檐角铜铃的清响,在半空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丞相千岁!”“国之柱石!”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起初是零星的哽咽,渐渐汇作山呼海啸般的浪潮,撞在城楼的朱漆门扉上,又反弹回来,震得人耳膜发烫。
忽然,鼓乐齐鸣,三十六面巨鼓同时擂响,声如惊雷滚过云端;礼炮三响,硝烟在晴空绽开朵朵金菊。赵构一身玄金龙袍,十二旒冕冠上的珍珠串轻轻晃动,映得他眉宇间添了几分肃穆。他步履沉稳地走下玉阶,停在那辆雕龙描凤的御辇前,缓缓伸出手。
御辇之上,赵鼎立身如松。白发如霜雪覆顶,却丝毫不显颓态,一双眼睛清朗如秋水,望过来时,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褶皱。他衣襟上绣着“两川星轨”暗纹,那是当年他镇守蜀地时,亲手绘制的星图,此刻在阳光下隐隐流转着微光,像是把整片星空都披在了身上。
“相父。”赵构仰首,声音不高,却像裹着风,穿透了鼓乐与欢呼,清清楚楚传遍全场,“儿臣今日,扶您一程。”
满城刹那寂静。百姓们屏息凝神,望着那只年轻帝王伸出的手,与那双苍老却稳健的手轻轻相触。下一瞬,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再度炸开——“丞相千岁!”“陛下圣明!”声浪滚滚,直冲云霄,连盘旋在皇城上空的白鸽都被惊得四散纷飞。
道旁,阿史那·可汗率三百草原勇士列成整齐的方阵。他们人人赤膊袒胸,古铜色的肌肤上刻着苍狼图腾,披挂着鞣制得油亮的兽皮战甲,手中弯刀高举过顶,齐声吼唱古老的《苍狼颂》:“智者如星,照我归途!仁者如风,抚我荒土!”歌声雄浑苍凉,带着草原独有的旷野之气,震得沿街屋瓦都微微发颤,仿佛连大地都在随之共鸣。
西华门外的青石道上,乌兰朵跪在那里。她换上了尘封多年的西夏王族礼服,玄色锦缎上用金线绣着党项族的太阳纹,额间嵌着祖传的月牙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她捧着一只檀香木牌位,牌位上“西夏末帝嵬名氏”几个字已被摩挲得发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亡国孤女乌兰朵,”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今日重见天日……多谢大宋存我宗庙,谢丞相救我遗民!”
人群中,李长风混在百姓里,望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曾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剑客,半年前误信白骨教的流言,以为赵鼎权倾朝野、意图谋反,甚至被蛊惑着参与了刺杀密议。
直到昨夜被赵明远擒获,亲眼见了那些白骨教与秦桧余党往来的密信,亲耳听了那些颠覆大宋的阴谋,才知自己险些成了乱臣贼子的刀。“我真是瞎了眼。”他狠狠捶了一下地面,青石板冰凉刺骨,却远不及心头的悔恨,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皇宫之内,更是灯火辉煌。太极殿的梁柱上缠绕着明黄绸带,殿中摆满了百官敬献的寿礼——江南的云锦、蜀地的古琴、西域的夜明珠,琳琅满目,却都不及主位两侧那两盏巨大的“万寿灯”惹眼。灯架以千年阴沉木打造,灯壁上镶着百颗鸽卵大的珍珠,点燃时整座大殿都浸在柔和的光晕里,连梁柱上的雕花都看得一清二楚。
寿宴再启,赵鼎与赵构同坐主位,中间仅隔一案。案上摆着一壶“九酝春醴”,酒液呈琥珀色,是用江南新米与山泉酿了九年的佳酿,饮之可提神醒脑、延年益寿。赵构亲手执壶,为赵鼎斟满酒杯,连敬三巡。
“昔有先帝托孤,今有相父续命。”他站起身,举杯环视群臣,声如洪钟,“此酒,敬不老之臣,不死之心!愿我大宋江山永固,愿我君臣同心,百代不移!”
“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伏地叩首,黑压压一片如麦浪起伏,连角落里几个秦桧余党都把头埋得极低,不敢有丝毫异动。
然而,就在这万众欢腾、鼓乐升平之际,太极殿顶的横梁之上,一片阴影正悄然蠕动。那阴影如墨汁滴入清水般晕开,又骤然收紧,化作一道细长的黑影,如蛇般贴着房梁滑行,衣袂扫过木梁,竟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那是周通豢养多年的“影奴”。此人自幼在枯井中修习“井中蛇形”,能闭息半月不食不动,半个月前便藏进西华门古井,借着宫中排水的铜管一路潜入太极殿腹地。他的目标从不是皇帝,而是赵鼎——白骨教秘典中明明白白写着:“赵鼎不死,国运不绝;赵鼎一死,南朝必崩。”
子时三刻,月挂中天,清辉透过殿顶的藻井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黑影骤然暴起!如秃鹫扑向羔羊,从三丈高的房梁上直坠而下!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三寸短匕,匕身漆黑如墨,显然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划破空气时带着一道阴冷的裂痕,直取赵鼎咽喉!
殿内众人还在为赵构的祝酒词欢呼,连两侧的锦衣卫都未察觉异样。唯有赵构眼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早知会有这一击。这些日子以来,宫中暗线早已传回消息,说白骨教余孽在暗中集结,目标直指赵鼎的百岁寿宴。他没有下令提前抓捕,而是布下天罗地网,放鱼入网。
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大宋真正不可触碰的存在。
黑影的速度快得惊人,连殿中燃烧的烛火都被他带起的劲风扫得剧烈摇晃,拉出一道道残影。眼看那淬毒的短匕距离赵鼎颈侧已不足三寸,连老丞相花白的胡须都被匕首带起的风微微吹动。
但赵鼎始终静坐不动。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那扑杀而来的黑影,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中的羽扇。那羽扇通体以乌木为骨,扇面是上好的宣纸,上面绘着复杂的“两川星轨图”,此刻在月光与灯火的交织下,竟泛起一层极淡的幽蓝微光,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扇面上悄然苏醒。
电光石火之间,那道黑影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整个人猛然一僵!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捏碎,随即如断线的傀儡般直挺挺砸落地面,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口吐白沫,身体剧烈抽搐,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惊骇与不可置信——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苦练三十年的“井中蛇形”,为何连对方一根发丝都没碰到。
全场死寂。方才还欢声雷动的太极殿,此刻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唯有烛火摇曳的噼啪声,与地面上影奴抽搐的声响交织,显得格外诡异。
“拿下!”赵明远第一个反应过来,暴喝一声,身形如猎豹般疾射而出。早已布控在四周的锦衣卫齐齐而动,铁爪钩索如蛛网般抛出,瞬间将那影奴捆成了粽子。有人撬开他的嘴,果然从舌底搜出一枚漆黑的药丸,指尖刚触碰到,药丸便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正是白骨教秘传的“骨鸣散”,服之可闭息匿形、激发十倍潜能,却也会在任务失败后瞬间化血爆体,不留半点线索。
“可惜了。”赵明远冷哼一声,踢了踢地上的影奴,“这人练的是‘井中蛇形’,能在陶管里爬半月不食不动……若非陛下提前布防,连地听铜网都未必能捕其踪。”
赵构端坐于龙椅之上,指尖轻轻叩击着扶手,眸光深邃如渊。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击。一个能在西华门古井潜藏半月的杀手,绝非寻常之辈,这是白骨教最后的疯狂,是那些妄图颠覆大宋、斩断国运之人的垂死反扑。但他偏要放他进来——只为在今日,在万民瞩目之下,让所有人亲眼见证:谁,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脊梁;谁,是连黑暗都不敢触碰的存在。
他缓缓起身,目光越过匍匐在地的群臣,落在身旁那位白发苍苍却神采依旧的老丞相身上。赵鼎仍静坐如山,羽扇轻垂于膝,神色淡然得仿佛刚才挡下的不是夺命刺杀,而只是一缕拂面的春风。
“你们信鬼神能赐永生?”赵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字如钟鸣贯耳,在大殿中回荡,“修井道、饮苔泉、吞骨药、拜虚影……可笑。真正能让孤臣不死的,从来不是丹方异术。”
他抬眼,目光扫过全场,那眼神温和却坚定,如有实质,落在每个人的心头:“是百姓焚香跪拜的那一盏灯,是边关将士愿为之效死的那一面旗,是百里长街万人同呼‘丞相千岁’的那一声念!”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浩然气机自他体内升腾而起。那气机虽无形无相,却让整座太极殿都为之一震,梁柱上的绸带无风自动,殿中烛火齐齐拔高半寸,连空气都仿佛变得厚重起来。
【叮——】
一声只有赵构与赵鼎能听见的清越提示音,如同天籁在脑海中炸响:
“‘百年忠魂’任务完成度100%!”
“奖励发放:国运加持卡x3,可延长绑定人物寿命或提升全国民心凝聚力;”
“激活特殊成就:『君臣不朽』——当君主意志与臣子忠诚共鸣至极致,宿命之链已然铸就。”
与此同时,夜空骤变。原本晴朗无云的天幕之上,赤蓝色的极光如绸缎般撕裂苍穹,这一次比前夜的异象更盛百倍!光流奔涌如天河倒灌,自北向南横扫整个临安城,将街道、宫阙、远山都染成一片瑰丽的色彩。最终,那漫天光流竟在太极殿上空凝成一幅清晰的图案——
一柄羽扇,正缓缓摇动。
万民仰首,望着那悬于天际的极光羽扇,先是怔忡,随即齐齐跪倒在地,哭喊声、赞叹声此起彼伏:“天降祥瑞!”“羽扇降世!”“丞相乃星宿下凡!”
阿史那·可汗带着草原勇士们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口中高诵着古老的祭文:“苍狼引路,智者执扇……我们终于等到了真正的王师之魂!”
西华门外,乌兰朵泪流满面,将手中的西夏牌位紧紧贴在胸口,朝着太极殿的方向深深俯首;人群中的李长风呆立原地,望着那片极光,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他险些杀死的,不只是一个百年老臣,而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图腾,是亿万百姓心头那盏永不熄灭的灯。
赵构走到赵鼎身边,伸手握住了那只布满岁月沟壑的手。他原以为会是冰冷的,却不料掌心温热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那是国运所托,是亿万民心汇聚而成的生命之火,永远不会熄灭。
他望着天空那道宛如命运刻印的极光羽扇,声音穿透殿外的喧嚣,清晰地响彻宫阙:
“相父,这次换我帮你活到千秋万代。”
话音未落,太极殿最高处的琉璃瓦上,一枚隐秘镶嵌的龙纹羽扇徽记忽然微微发亮,随即在月光下悄然融化,如一滴晶莹的泪滑落,渗入屋脊深处——仿佛某种传承了百年的古老契约,在这一刻悄然续写了新的篇章。
而在宫门外,百里长街的琉璃灯,一盏未熄。那些绘着赵鼎功绩的灯影,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映着百姓们久久不肯散去的身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道理:有些存在,百岁那夜,甚至往后千百年,都没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