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图在御案上铺开,烛火摇曳如鬼火,将那焦黑的边缘映得像蜷曲的枯叶,仿佛稍一碰触便会化为齑粉,却又在火光中透着诡异的韧性。赵构负手而立,玄色龙袍的下摆垂落,在金砖地面投下深邃的阴影,目光沉如漠北寒潭,落在图中刚被显影药水浸润的区域。
“徐小七。”
一声轻唤,火器监图使从阴影中趋步上前,双手捧着一只琉璃瓶。瓶中半寸清澈液体泛着幽蓝微光,细看之下,细碎的光点在液体中沉浮——那是系统兑换的【初级显影药水】,以极北冰髓与幽冥蝶翅研磨而成,专能显化被邪术遮蔽的秘文。
徐小七屏息凝神,将药水缓缓滴在残图一角。刹那间,纸面上腾起一缕青烟,那烟并非直上,而是如活物般扭曲盘旋,发出“嘶嘶”轻响,仿佛在痛呼。焦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更深邃的墨迹,像是从时光深处渗出的血。
原本模糊的漠北荒原骤然鲜活:沙丘走势如凝固的浪涛,山脊线锐利如刀削;干涸的河床蜿蜒如巨蟒,河床上的裂纹清晰可辨,细看竟似无数张痛苦嘶吼的脸;一条标注“瀚海古道”的暗线以朱砂勾勒,如毒蛇吐信般直指北方尽头,线尾的墨迹微微晕染,像是滴落在纸上的血珠。
而在荒原最死寂处,一座环形祭坛赫然浮现。祭坛边缘刻满扭曲的符文,如缠绕的蛇群,中心“双心祭皿”四字以血为墨,笔锋阴森如鬼爪挠刻,每一划都透着噬骨的寒意。更令人心惊的是,祭坛旁的“黑水泊”被墨色填满,湖心孤岛上耸立着一座倒悬石殿——殿顶朝下,檐角如獠牙刺向苍穹,殿门处的阴影里,隐约可见无数双垂落的手,仿佛有无数冤魂被倒吊在殿内,四肢百骸都被石棱穿透。
“这……这不是人间该有的建筑。”徐小七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发出“咚”的闷响,“属下在火器监翻阅过无数前朝图纸,从未见过如此悖逆天地常理的构造……倒像是……像是把地狱翻了过来,扣在人间。”
赵构指尖轻点图上一处角落,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竟浮现一行细如蚊足的墨字,需凑得极近才能辨认:“癸未年六月初三,金蝉入鼎。”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癸未年六月初三——那是赵鼎离京赴漠北的日子。当年相父身披紫袍,立于朱雀桥头,马鞭指向北方,笑言“此去不过三年,定能荡平胡尘”,可如今……赵构喉结滚动,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指尖在那行字上反复摩挲,仿佛要透过纸页触到那个远去的背影。
“系统!”他在心中低喝,识海中瞬间掀起紫电般的数据流。
「检测到时空共振痕迹,强度评级:S级」
「疑似蛊阵锚点,与‘命魂牵引术’相关」
「警告:若蛊阵激活,可能导致绑定人物(赵鼎)意识剥离、寿元加速流逝」
冰冷的提示音如针,刺破他强装的镇定。掌心沁出冷汗,顺着指缝滴落在残图上,晕开一小片墨痕,恰好遮住“金蝉入鼎”四字,仿佛冥冥中不愿让这谶语显形。原来相父的虚弱并非偶然,那些太医查不出的隐疾,那些日渐苍白的鬓发,竟是有人借天地之势布下阴毒蛊阵,暗中抽取他的气运与性命!而这幅残图,分明就是开启杀局的钥匙,每一道墨迹都浸着血腥味。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殿门,望向深宫幽处。月色如纱,笼罩着那道跪在石阶上的身影——崔妙音,那个总低着头、仿佛永远不会抬头看人的女子,此刻正低眉顺目,但脊背挺如孤松,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倔强的弧线。
“带她进来。”
内侍的脚步声远去,很快,崔妙音被引至殿内。她依旧垂着眼,走到殿中屈膝跪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久居深宫的审慎。赵构盯着她的锁骨处,那里的衣襟微微凸起,像是藏着什么硬物。
“拿出来吧。”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崔妙音依言抬手,解开衣襟暗扣,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玄铁令牌。令牌锈迹斑斑,边缘磨损得厉害,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影”字,笔画如蛇缠藤,透着邪气;背面是半枚羽扇轮廓的残缺印记,扇骨处刻着极小的“鼎”字——那是赵鼎的私印样式。
令牌刚离身,便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与崔妙音身上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赵构接过令牌,入手沉如坠铁,仿佛握着一块千年寒冰。他将其放入特制的铜匣,又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灰烬——那是三日前亲往赵鼎旧居,在书房香炉底扫取的茶灰。相父一生爱茶,每日必在书房焚香煮茶,这茶灰中,定藏着他的气息与意念。
子时三刻,更漏滴答,万籁俱寂。殿内烛火忽然摇曳,铜匣中的玄铁令牌轻轻颤动了一下,发出“嗡”的轻响,如蜂振翅。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频率渐密,那声响也从细弱变得低沉,如同远山古钟的余韵,若有若无,却直击人心最深处。萧无影立在阴影中,黑袍与黑暗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这不像信物,倒像……活物。”他盯着铜匣,“这震颤的频率,与蛊虫吐息极为相似。”
“它是认主的。”赵构喃喃道,目光转向崔妙音,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芒,“丞相当年派你入宫,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日?”
女子抬眸,泪光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她的声音清晰如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丞相临行前曾言:‘若有一日龙旗蒙尘,必有一人执令而来,代我守君侧三年。’奴婢……便是那第三人选。”
赵构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无半分犹豫。
当夜,偏殿密议。赵明远与萧无影并肩而立,铠甲未解,甲叶上的寒光映着他们紧绷的脸。案上摊着复原后的全图,黑水泊的位置被朱砂圈出,如一只噬人的眼。
“你们听好。”赵构的手指划过瀚海古道,指尖的温度似乎能灼透纸面,“黑水泊是座死湖,百年无人涉足,却藏着能夺走丞相性命的东西——那所谓的双心祭皿,便是以相父的命魂与北冥池底的‘骨母’相绑,若祭坛启动,相父便会魂飞魄散,而那骨母则会借其躯壳重生。”
他顿了顿,声音冷如霜刃:“我要你们查清楚谁在背后布阵,毁掉祭坛,截断蛊引。行动代号——雪原。”
萧无影领命,五名皇城司精锐将乔装成商队,携带系统改良的短管火铳和追踪香粉,沿丝路北线潜行至漠北。一旦发现异常,可用特制信号弹引爆高空焰色,三绿一红代表紧急撤离。
赵明远则负责在外围建立三处暗哨,以烽火编码传递消息,每日寅、午、戌三时各报一次平安,中断即视为失联。
临行前,赵构取出半块龙纹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永镇河山”四字,交到萧无影手中:“这是先帝的遗物,另一半在朕身上。”他盯着对方的双眼,目光如炬,“若见到异象,即刻焚毁此符,朕会亲自带兵来接你——哪怕踏平漠北,也在所不惜。”
萧无影单膝跪地,接过玉佩,声音沙哑如磨砂:“臣,誓死不负皇命。”
风雪即将来临,密探启程。那一夜,临安城外星河黯淡,唯有北极星光芒暴涨,如同一柄悬于天际的剑,似乎有某种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搅动着天地间的气运。
养心殿内,七星琉璃灯依旧稳定闪动七下,那是与赵鼎约定的平安信号,可今夜,灯芯的光芒却比往日黯淡了几分。赵构站在窗前,手中握着刚解锁的【忠诚鉴定器】,青铜镜面幽光流转,映出他眸中翻涌的寒焰。这枚巴掌大的铜镜,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忠奸之别。
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期待:“白骨教……你们藏了这么久,现在,轮到我出招了。”
窗外残雪纷飞,落在宫墙上发出簌簌声响,仿佛在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朝堂。而在礼部官署的两间宅邸里,平日最为低调的李、王二位郎中,几乎在同一时刻熄了灯火,悄然闭门不出。
【朝堂余波】
翌日清晨,临安城天光未明,细雪如絮,悄然覆上宫墙。礼部衙署内,两间紧闭的宅邸依旧静得反常。仆役送药至门前,却被守门小吏拦下:“郎中大人昨夜风寒骤重,闭门静养,谢绝一切访客。”话音刚落,门缝中飘出一缕灰烟,似香非香,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消息传入养心殿时,赵构正把玩着那枚青铜【忠诚鉴定器】,镜面幽光流转,映出他眸底冷焰跳动。“称病?”他轻笑一声,指尖在铜镜边缘轻轻一叩,“倒是沉得住气。”
他不动声色,当即传旨御药房:“礼部李、王二位大人抱恙在身,朕心甚忧。赐上等高丽参三两、鹿茸片五钱,并派太医令亲往诊治,务求早日康复。”
圣旨一下,满朝皆惊。有人暗叹天子仁厚,也有人冷笑讥讽:“昏君又演仁政戏码。”唯有少数几人,在暗处交换眼神——那一瞬的慌乱,没能逃过赵构布下的眼线。
而真正致命的,是随行太医身后那个不起眼的身影:徐小七。火器监图使换上太医院杂役的青衫,袖中藏着系统特制的【迷幻香·微剂量版】,无色无味,仅能诱发浅层梦境中的潜意识吐露。他在煎药时悄然洒入一撮粉末,动作快如掠影,连身旁老医官都未曾察觉。
当夜,北风卷雪拍窗。礼部左司郎中李崇文在昏睡中辗转反侧,额角渗汗,口中喃喃:“……池开之日,双心同裂……不可逆……不可违……”
徐小七伏于屏风后,屏息凝神。
“孙公只是替身……真传在漠南……他们不会想到……黑水泊不是终点,而是开端……”
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
徐小七迅速记录,连夜入宫。养心殿烛火通明,赵构披衣而坐,听完禀报,指节缓缓敲击龙案,发出沉闷回响。“原来如此。”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寒意彻骨,“白骨教想用一个死去的老头做替罪羊,拖住我们的脚步?还妄图让朕以为相父之危源于旧术反噬?”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漫天飞雪,眼中杀机暴涨。“可惜啊……你们忘了,这具身体虽是赵构,可我的心,是刘禅——是那个亲眼看着相父六出祁山、呕血五丈原的刘禅!”
他攥紧拳头,心中怒吼几乎撕裂胸膛:这一次,谁敢动我相父一根头发,我要他举族陪葬!
就在此刻,眉心忽地一阵刺痛,如针扎般锐利。
「警告!检测到远程精神窥探!」
「来源方位:西北偏北,距离估算超三千五百里」
「推测手段:命魂蛊虫残丝,已与宿主产生微弱共振」
赵构瞳孔骤缩,猛地抬手,掌心合拢——七星琉璃灯瞬间熄灭,整座大殿陷入黑暗。窗外寒鸦惊起,扑棱棱冲向夜空,宛如墨云翻涌。
他在黑暗中低语,声音冰冷如霜刃出鞘:“想用蛊虫盯我?”
缓缓摊开的手掌心,赫然浮现一道极细的黑线,正微微跳动,如同活物呼吸。
“好极了……这次,换我顺着这条线,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