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的食堂,此刻灯火通明。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红烧肉泛着油光,清蒸鱼冒着热气,大盘鸡堆得像小山,还有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饺子。
队员们眼睛都直了,一个个跟饿狼似的扑了上去,风卷残云。
何志军和几位领导坐在主桌,端着酒杯,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老季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一个劲儿地夸!”
何志军喝了口酒,满面红光。
“说咱们狼牙这次,可是给整个西南军区都长脸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兵。”
高大壮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给队员们面前的酒杯倒满。
行动的细节,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
可文字,远没有亲历者的讲述来得震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何志军放下筷子,目光落在了正埋头苦干的林辰身上。
“林辰。”
“到!”
林辰嘴里塞着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应道。
“你小子,光顾着吃啊。”
何志军笑骂道。
“给我们大伙儿,讲讲这次行动的具体过程。”
“尤其是,你们是怎么在零伤亡的情况下,端掉他们的老巢的。”
所有领导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队员们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竖起了耳朵。
林辰咽下嘴里的食物,擦了擦嘴。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国涛。
“报告首长。”
“我觉得,这个过程由我们的战术分析师来汇报,会更加清晰、客观。”
陈国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容,清了清嗓子。
“报告各位首长!”
“此次行动,我们首先……”
陈国涛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将整个行动的计划、突发状况以及应对策略,条理分明地道来。
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惊心动魄。
领导们听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轻松,逐渐变得凝重、惊讶,最后化为深深的震撼。
林辰则安静地坐着,偶尔补充一两句关键点。
庆功宴的喧嚣渐渐散去,酒精带来的亢奋也随着夜深而沉淀。
队员们拖着疲惫又满足的身体,三三两两地回了宿舍。
这一仗打得漂亮,假期也批了下来。
每个人心里都盘算着怎么消磨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咚咚咚。”
林辰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刚冲了个澡,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进。”
门被推开,谢思潇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有事?”林辰动作没停,随口问道。
“有。”谢思潇开门见山,“教我。”
林辰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她。
“教你什么?”
“军用格斗术。”谢思潇的目光灼灼,“你的那种。”
她特意加重了“你的”两个字。
之前她目睹了林辰的近身搏杀。
那不是常规的擒拿或者一招制敌,而是一种更直接、更凶悍的杀人技。
每一个动作都精简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哨。
唯一的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敌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那玩意儿……不好看。”林辰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拉开椅子坐下。
“而且练起来很苦。”
“我怕苦,就不会来狼牙。”谢思潇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
“我也不在乎好不好看,我只要它管用。”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
“这次行动,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的反应慢了半拍,如果不是你……”
“我们是团队。”林辰打断了她,“没有如果。”
“我不想成为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谢思潇的倔脾气上来了。
“林辰,你教不教吧?给个痛快话!”
林辰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执拗。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行。”
“想学,我教你。”
“不过我先说好,我的训练方式很特别,受不了随时可以喊停。”
“谁喊停谁是孙子!”谢思潇眼睛一亮,立刻立下了军令状。
……
另一间宿舍里,灯还亮着。
邓振华、马达、土狼几个人正凑在一起斗地主,嘴里骂骂咧咧,好不热闹。
“一对三!”
“要不起!”
突然,隔壁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脚步移动和物体碰撞的声音。
邓振华手里捏着一把牌,耳朵动了动。
“哎,你们听见没?”
“什么动静?”
马达把牌往桌子上一扔,侧耳倾听。
“听着……怎么像是有人在拆家?”
“砰!咚!”
又是一声沉重的撞击,感觉整个墙壁都跟着震了一下。
“我靠!”邓振华坐不住了。
“这动静,是从队长房间传来的吧?”
土狼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
“这个点,这个动静……我猜,是蜘蛛蟹去找咱们队长‘请教问题’去了。”
马达一拍大腿。
“肯定是!除了她,谁敢这个点去敲队长的门,还搞出这么大阵仗。”
邓振华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们说,蜘蛛蟹这是去取经了?她能学到队长几分本事?”
“那玩意儿是能学的吗?”马达撇撇嘴。
“队长的格斗术,一招一式都是为了要命。那叫杀人技,不叫格斗术。”
“学个三成吧。”土狼竖起三根手指。
“学到三成,蜘蛛蟹在战场上的生存率,起码能再高一半。”
“我赌两成!”邓振华嘿嘿直乐。
“队长的东西,邪门的很。不过话说回来,这俩人也太卷了吧?”
“刚下战场,庆功宴的酒气还没散呢,就又练上了?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凡人活了?”
“砰!”
又一声巨响传来,伴随着谢思潇一声压抑的痛呼。
几个人对视一眼,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算了算了,继续打牌。”马达重新拿起牌。
“人比人,气死人。咱们还是过好自己的假期吧。”
“这还怎么睡啊……”邓振华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无眠。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孤狼突击队的队员们一个个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出现在走廊里。
“我的妈呀,昨晚是地震了吗?”史大凡揉着鸡窝似的头发,感觉自己快要猝死了。
“我刚睡着,就被震醒一次,一晚上来来回回,我这觉睡得比急行军还累。”
小庄靠在墙上,双眼无神。
“我算是服了。队长和谢思潇的精力是无限的吗?他们不用充电的?”
老炮打着哈欠,声音沙哑。
“我已经订好票了,今天就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睡他个三天三夜,谁也别拦我。”
“俺也一样!”强晓伟举手附议。
“再不走,我感觉我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耿继辉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刚从宿舍里出来的马达和土狼说。
“你们俩,去跟队长说一声。”
“训练是好事,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感受?”
马达和土狼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苦涩。
“辉哥,这事儿……我们不敢啊。”马达哭丧着脸。
“队长那气场,我们顶不住。”
“不过……”土狼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们可以建议队长换个地方嘛。”
“等会儿队长出来了,我就跟他说,让他搬到仓库东南角去练。”
“那个地方够大,也够结实,墙都是加厚的。”
“他就算三更半夜在那儿练习军体拳,打塌了墙,也吵不到咱们睡觉。”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正说着,林辰的房门开了。
他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熬夜的迹象,精神状态好得惊人。
反倒是从旁边出来的谢思潇,走路姿势有点僵硬。
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敬畏。
林辰扫了众人一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明知故问。
“怎么了这是?”
“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马达硬着生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报告队长!我们……我们是为您和蜘蛛蟹同志废寝忘食的训练精神所折服!”
“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
林辰嘴角抽了抽,懒得搭理这群活宝。
他走到谢思潇面前,看着她正在收拾自己的背囊。
“假期有什么打算?”
“回家。”谢思潇的回答很干脆,“好久没回去了,看看我爸妈。”
“什么时候的车?”
“十一点。”
“行。”林辰点点头,“收拾好了叫我,我送你去车站。”
谢思潇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让你一个女同志大包小包的去挤车?像话吗?”林辰的语气不容置喙。
“就这么定了,我去洗漱。”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洗漱间。
将近中午,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火车站的入口处。
林辰从驾驶位上下来,绕到后备箱,帮谢思潇把行李拎了出来。
“行了,送到这儿吧。”谢思潇接过自己的背囊。
“你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
“不差这一会儿。”林辰靠在车门上,“看着你上车我再走。”
车站人来人往,充满了假期的喧嚣。
谢思潇看着林辰,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
“昨天晚上,谢谢你。”
“客气什么。”林辰笑了笑。
“你是我带的兵,让你变强,是我的责任。”
“我休假的时候也不会闲着。”谢思潇的眼神很认真。、
“你教我的那些东西,我会天天练。等归队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她握了握拳头,语气里充满了斗志。
“我等着。”林辰的眼神里带着鼓励,“争取早日出师。”
“必须的!”谢思潇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转身走向检票口。
她没有回头,只是高高地扬起手,用力挥了挥。
林辰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重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辆发动,汇入车流,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车子经过一处热闹的街口,一阵“砰、砰、砰”的清脆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那是一个露天的气球射击摊。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手臂上纹着刺青的年轻人。
他正举着一把简陋的气枪,眼神专注地瞄准着远处五颜六色的气球。
动作很稳,几乎枪枪命中。
摊主老板的脸都快绿了。
周围聚着一圈看热闹的人,不时发出一阵喝彩。
林辰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脸上。
那张脸,桀骜不驯,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戾气。
王艳兵。
林辰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以及与之相关的一份尘封的档案。
王青山。
曾经的东海市公安局特勤,一级功勋侦查员。
为了捣毁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他主动请缨卧底。
卧底期间,他与家人断绝一切联系,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最终,他成功获取了核心情报,配合警方将整个犯罪集团一网打尽。
但在最后收网的行动中,他的身份暴露,为了掩护战友,壮烈牺牲。
国家给了他最高的荣誉,追授了一等功。
但英雄的背后,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他的妻子,因为常年思念和担惊受怕,早已积劳成疾,在他牺牲后不到两年,也郁郁而终。
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王艳兵。
按照规定,烈士子女应该由民政部门和地方单位重点照顾。
而这个责任,当时就落在了东海市刑侦总队队长,温长林的身上。
可现在呢?
林辰看着那个靠打气球赢点小钱,浑身散发着“小混混”气息的王艳兵,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一个英雄的儿子,一个本该继承父亲遗志,穿上警服或者军装,成为国之栋梁的好苗子。
现在,却成了一个在街头虚耗光阴的小混混。
林辰的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
他不是在怪温长林。
他知道,温长林那样的人,工作繁忙,或许是真的疏忽了。
但他无法接受。
是国家亏欠王青山的。
他们这些享受着和平与安宁的人,都亏欠王青山那样的无名英雄。
这份亏欠,不应该让他的儿子来偿还。
那杆气枪,在王艳兵手里,就像有了生命一样。
精准,稳定,果断。
这是天生的神枪手!而这样的天赋,居然被用在了打气球上?
简直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