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蝶……”
当这个名字从那张颠倒众生的红唇中轻轻吐出时，江辰靠在门柱上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震。
多久了？
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自从戈达尔毁灭，自从她被迫回归神化组织，自从她融合了邪神意志成为高高在上的魅神之后，这个属于人的名字就仿佛已经被彻底尘封在了历史的记忆之中。
而现在她再一次……说出了这个名字。
是为了眼前的孩子吗？
主殿之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江念看着眼前这个蹲下身子、用一种他看不懂的、充满了期盼与紧张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漂亮阿姨，小脑袋歪了歪。
他能感觉到，这个叫媚蝶的阿姨身上，有一种让他感觉很亲近、很舒服的气息。
这种气息，甚至比李飒阿姨和余欢姐姐身上的还要……亲近。
小孩子的情感是最纯粹也最直接的。
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漂亮阿姨似乎……很伤心？
于是他张开了自己的小胳膊。
这个简单的动作对魅神，不，对媚蝶而言，不亚于整个宇宙在她面前献上了最璀璨的礼赞！
她那双紫色的眼眸中再也抑制不住的水雾瞬间凝结成珠，顺着那光洁如玉的脸颊滑落。
这是她成为神明之后，第一次流泪。
她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一丝虔诚地伸出手，轻轻地将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在那些被囚禁于冰冷实验室的日日夜夜里，在那些与邪神意志疯狂搏杀的痛苦瞬间里，在那些登临神位后永恒的孤独里……这个拥抱是她唯一的、也是最终的执念。
江念被抱在怀里，能清晰地闻到媚蝶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如同幽兰般的香气。他甚至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阿姨，身体正在微微地颤抖。
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学着平时江辰安慰他的样子，轻轻地拍了拍媚蝶的后背。
“仙女姐姐，不哭。”
这句天真无邪的安慰如同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媚蝶心中最后一丝属于神明的坚冰。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儿子的肩窝里，任由那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江念的衣衫。
一旁，李飒看着这一幕，眼神无比复杂。
作为女人，她能感受到媚蝶此刻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心酸。但作为江辰的伴侣，她又无法原谅这个女人当初对江辰造成的伤害和不告而别。
而余欢和小雅两个小姑娘，则是似懂非懂地看着，只是觉得那个很漂亮的仙女姐姐，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媚蝶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缓缓地松开江念，但双手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小肩膀，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化为泡影。
她替江念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然后抬起头，看向了门口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男人。
此刻，她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性与威严，也没有了刚才的脆弱与激动，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坦然。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她轻声问道。
江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对李飒使了个眼色，李飒会意，走上前，温柔地对江念和小雅说道：“念儿，小雅，我们先去姐姐的漂亮大花园里玩一会儿好不好？让爸爸和这位……阿姨说点悄悄话。”
“好！”江念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飒牵着两个孩子，在路过媚蝶身边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带着警告，仿佛在说：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样。
媚蝶没有回应，只是默认了。
当李飒等人离开，偌大的主殿之内就只剩下了江辰和媚蝶两个人。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而又微妙。
“坐吧。”
还是江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随意地走到一旁的客座上坐下，姿态放松却又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媚蝶也没有再回到那张属于神明的王座，而是在距离江辰不远处的一张水晶椅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充满了安全感的距离。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媚蝶看着江辰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却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江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毕竟肚子里揣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大宝贝的时候，想死都死得不安心。”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从一开始就梗在他心头，也是他今天来此最主要的目的之一。
“我一直想问你。”
江辰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眼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定着媚蝶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当初，在戈达尔的虚空之中，你明明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自救，甚至可以向我求助。”
“为什么？”
“你偏偏要选择最极端的那一种——将那该死的邪神种子种进我的身体里？”
“你是想让我当你的能量容器？还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两人之间那刚刚才有所缓和的气氛之中！
这也是江辰心中最大的一个疙瘩！
他可以不在乎媚蝶的不告而别，也可以理解她为了救母亲而被迫回归组织。
但他无法释怀，这个女人曾一度想要将他当成孕育邪神的……温床！
听到这个问题，媚蝶的身体微微一颤，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江辰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痛苦以及……深深的愧疚。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江辰都以为她不准备回答了，才再次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你以为……那真的是我的选择吗？”
“什么意思？”江辰眉头一皱。
“在我被神化组织抓走之后，他们在我体内注入了邪神的基因，试图将我改造成一个可以承载邪神意志降临的完美容器。”
“但我反抗了。我的精神力天赋在绝境中爆发，与那股邪神意志疯狂地对抗、撕扯、融合……最终变成了你后来见到的那个亦正亦邪的我。”
“那个时候的我，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战场。”媚蝶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我的意识和那股纯粹的、只知道吞噬与毁灭的邪神意志，每天都在我的身体里进行着无数次的战争。”
“而那颗邪神种子，就是那场战争的……最终产物。”
“它既是邪神意志的精华，也蕴含着我最后残存的人性。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在我体内疯狂地汲取着能量，一旦成熟，它就会彻底引爆，将我完全吞噬，然后……一个真正的邪神就会降临。”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江辰，那双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当时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它了。我能感觉到我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地蚕食。”
“我试过很多种方法想毁掉它，但都失败了。它就像一个寄生在世界规则上的病毒，无法被常规的力量所消灭。”
“直到……你来救我的时候。”
“在虚空中，当你为了救我与我构建灵魂契约的那一刻，我从你的灵魂深处，感受到了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不讲道理的力量。”
媚蝶说的自然就是江辰的SSS级天赋——【因果律掌控】！
“那一刻，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无比疯狂，也是唯一可能成功的念头。”
“那就是把它……转移给你。”
“因为我有一种直觉，只有你身上那股不讲道理的力量，才有可能真正地……净化它，甚至……改变它！”
“这对我来说，是一场豪赌。”媚蝶的声音变得有些缥渺，“赌赢了，我能活，你也能活，甚至还能获得一份天大的机缘。赌输了……我们两个都会成为邪神降临的祭品。”
“所以，那不是我想害你。”
她看着江辰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那是我在绝望之中，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让我们两个……都活下去的……办法。”